第37章变故
赣州东阳山路的一所民居内，百灵在忙着烧热水，给受伤的彭佳伦洗伤口。
水壶在火上“嘟嘟”着响，看来是水开了，百灵把躺在床上的彭佳伦从床上扶起来，细心地把床上的薄被子裹住他的上半身，以免着凉。
苍白的脸色，瘦瘦的身材，彭佳伦有些虚弱。他向百灵露出一丝笑容：“谢谢百灵同志，我是被上级派来工作的，事还没开始做，没想到这就成了伤号，还需要你的照顾……”
“别说话，说多了费力气，你流了那么多血，还是好好地静养吧。”百灵打断他的话，把水壶从灶上拿下来，往木盘里倒了些开水，开始麻利地清洗木盘。等木盘清洗完，再注入开水，拿起已经煮过的白布放在木盘里浸泡。
彭佳伦的左腿是贯穿伤，是昨天他遭遇了三十四旅的特务队时受的伤。彭佳伦是从小南门进入赣州城的，当时守卫小南门的本来是赣州城防军，彭佳伦进出的时候，也是特地挑了这个门进赣州的。
只是彭佳伦低估了自己在三十四旅的影响力，两个出外送信的特务队人员恰巧经过小南门，因为多次听过彭佳伦的兵运讲座，一眼就认出了经过化妆的他。
双方就这样遭遇了。没有带枪的彭佳伦在追击中被打伤了大腿，幸亏赶来接头的百灵用枪打死一个特务队的，另一个特务队员不敢再追，转回去报信了。百灵只好改变计划，把他拖回了自己的小屋。
百灵找了把剪刀，咔嚓咔嚓几下就把左腿的裤管给绞了，彭佳伦也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一看自己**着，脸上顿时血往上涌，红了一大片。
“害羞？你和小梨子真是一路的货，出来干革命还脸皮这么薄!”百灵轻巧地避开伤口，把破布条一一撕下来扔到地下，嘴上不停地调侃着。
“小梨子？”彭佳伦在聊天的气氛下还是缓和了下来，好奇问。
百灵站起身来，把那装满开水的木盘拖近到了床边，把浸在开水里的白布捞起，轻轻地擦拭着伤口周边的血渍，头也不抬地说：“就是我们的潜伏战士——黎铮啊，这小子一直好命，什么好事都能摊到他头上，能捡到敌人的军马，能碰见土匪下山，连来趟赣州还能被特务看中，李部长哪里都不知道给他记了几个大功了。羡慕死我了。”
彭佳伦不禁哑然失笑，早就听说他这个下线智勇双全，年纪虽小，可是已经打入敌人内部。他也是临时得到通知过来工作的，上级的意思是他是久经考验的工农党员，从事过兵运运动，参加过土匪策反，还有在三十四旅工作过的经历，种种这些都有利指导黎铮更好地在敌营生存。
“你最好是把那小子管严一点，听说他最近在弄一个茶楼作联络点，也不知道他哪弄来的钱，”百灵愤愤不平地说：“难道我设计的联络方式不够巧妙吗？这小家伙古灵精怪，主意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真怕他跟特务们学坏了。”
“你也不能这么想，我想小黎同志肯定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打的掩护，只要我们多配合他，说不定真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彭佳伦安慰着百灵，从谈话中他有点摸透了自己这个小交通员的心思，她和黎铮肯定是那种无话不谈的损友。随着腿上的清洗到了伤口处，他痛苦地“嘶”叫了一声，百灵忙停止了唠叨，拿出一条毛巾给他擦擦脸上的冷汗。
眼看伤腿包扎完好，百灵把彭佳伦搀扶睡下，自己收拾了一下，准备去见黎铮。
赣州地面上最近并不太平。围剿失利后，打了败仗的溃兵躲过了赤军的搜索，逃回了赣州城，因此大街上三五成群都是这些溃兵在游荡。虽然不敢明抢，但失去编制的他们也没有军法约束，偷鸡摸狗是常有的事。偏偏赤军和国军大战，赣南地界的土豪劣绅怕赤军报复，扶老携幼潜来了赣州城，赣州城的人口一时激增，各类生活物资因此价格大涨，物价飞高，再加上担心赤军趁胜攻击赣州城，军警布满了大街小巷，设卡检查，入室清查，弄得鸡飞狗跳，出入不安，治安形势非常严峻。
黎铮拿着力行社的证件，毫无阻拦地在东阳山路的一家小酒馆和百灵见了面。
听了百灵的讲述，黎铮为自己的上级还没工作就遭遇到受伤感到了棘手。大腿的贯穿伤的恢复需要比较长的时候，这期间他正着手组建自己的情报网，正是需要人手的关键时刻。突然他灵机一动，想起了他上次在市医院见过的欧阳医生，也许能从欧阳医生哪里得到些帮助。
“不好，让一个为国党反动派服务的医生为老彭治伤？万一泄漏出去，我们的任务就完蛋了，还会连累你。”百灵坚决不同意。
黎铮摸了摸下巴稀疏的茸毛，正要再说。
百灵摆手止住他：“你想那么多干吗？老彭同志不是来了。你们还没见过面呢，你和我一起去，到时让老彭决定，他可是斗争经验的老同志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两人转回东阳山路的路口，看见警察和党务调查科的特务到处设岗，其中一些身着便衣的特务正在一家一户地敲门搜查。两人心里一紧，黎铮忙把百灵拉到一个僻静处，塞给她一把钥匙，说道：“你呆地方已经不适合你再回去了，老彭那边我去看看，你先回我荷包塘的房子躲着，除了我回来，谁也别开门！”
“可是，老彭……”百灵焦急道。
”你别管了，我有特务身份，可以去打听一下，随机应变。“黎铮把百灵推走，百灵眼泪汪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当到达路卡时，不等警察询问，黎铮掏出证件：”力行社的，这里是什么情况？“
接过证件查验后，原来横眉立目的警察忙放下枪，笑道迎上来：”长官，我们正在查混入城内的工农党呢，现在城南这块是重点清查地区。“
”我需要去东阳山路办点事，过去没关系吗？“黎铮很客气地说。
为首的警察点头哈腰，把手一挥，军警让开了一条路，他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长官，您自然是来去自如，我是城南派出所所长廖照，有事您随时吩咐。“
黎铮点了点头，和廖照握了握手：”谢谢廖所长行的方便，有空一起喝茶。“说完递了张名片给他。
廖照双手捧着名片欣喜若狂，连声道谢，等到黎铮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间，还远远地看着。等他收回目光，发现身边围着一圈警察，一个个傻傻地盯着他，其中一个快嘴的问道：”廖头，这谁呀，你上赶子巴结他，他看起来有什么来头？“
廖照拿出名片弹了几下，眉毛向上扬起：”认字不？人家可是力行社基地黄主任的机要秘书，通南京的人，哈哈，这下老子不用天天求告无门，找不到路升官路了。不说了，你们盯着，我去珠宝店寻摸几件宝贝好送黎长官。“
说完，甩开部下往一家古董店钻进去。
几个警察摇了摇头，最先拦住黎铮的警察叹气道：”我怎么瞎了眼，不会上去套近乎呢？“
一个老成警察伸手在他后脑打了一掌，骂道：”你做梦吧，廖头向来是有好处自己上的，哪轮得到我们这些小兵的。你说，那黎长官看起来也不到二十啦，就能混到这种级别？还是朝中有人啊，想我老常从民国五年开始，干了十多年还是个小警察，人比人气死人。“
说到这儿，老常愣了半晌，他捂着肚子痛苦地说：”弟兄们，昨夜着凉了，我得找个地方解手。“不等众人回话，一遛小跑进了远处的一个店铺。
进了店铺，他把自己的警察衣服一脱，对店主说：”我有重要公务，衣服先放你这，等我回来取。“
等他出了门，直奔黎铮去的那边巷子追去。在黎铮出巷口时，两人刚好遇上了。
黎铮看着这个跑得一身大汗的警察，能认出来，是刚才他那对大金牙太显眼了，老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黎长官，您是不是要找人？在赣州地头，没有人比我老常更熟了，他们都叫我赣州的活地图，请长官给我一个效劳的机会？“
黎铮没来过百灵的落脚处，正一头进雾水无处寻找，现在这个警察活动图来得正是时候。
他一抱拳：”多谢常兄，我要去东阳山路的邮递所，请问要怎么走？“他报上了百灵住处旁边的建筑。
老常忙鞠了个躬：”不敢，黎长官，您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有个厕所就往左拐，再向前走五百步左右，就能看到邮递所。要不我带给您带路？“
”客气了，我有点事情要办。谢谢常兄的热情，这是我的名片，没事可以来基地找兄弟坐坐。“黎铮难得碰到一个主动向他靠拢的赣州通，想到自己以后可能还要用到，就加了点善意。
老常没想到也能得到和所长一样的待遇，一时百感交集，不一会，眼里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连黎铮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