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仇人相见

天刚擦黑的时候，黎铮被敲门声惊醒，他细听一下，是连续的二重一轻，便起来打开门一看，门外竟然是在赤军驻地见过的百灵，见惯了穿一身军装的百灵，还是第一次看她穿了一件略显破旧的棉衣。百灵并没有说话，对着他一笑，推开他迈步进了门。

黎铮疑惑地问：“怎么是你，不是李副处长？”百灵也曾陪同他一起训练，两人说话已经没有那么客气了。按照指示，在没有指定固定的联络人之前，是由李克华和他单线联系的。百灵白眼翻了他一下，自顾自地往室内走。

看了下房内的摆设，百灵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抬手道：“小梨子，给我上杯水？”神气活现的，看起来象个恶霸地主婆似的。

黎铮轻打下她的手，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又给我起个外号，没正经的。”但还是从屋里拿出水壶，给她倒了杯水。

两人嘻闹了两句，百灵方才正色说道：“交通员接到你的要求接头的讯号，找到了李处，不过现在李处有重要任务，他让我来问你有什么事？”百灵从开始就知道他的事，甚至连他写入党申请书，还是她指导写的，也不知道她在赤军里具体做些什么，出于纪律，黎铮也不敢多问。

经过和师父有须公的争论，黎铮决定按他的意思来报告：“在我们镇子外的松林里，我发现了有十一匹军马，你们有没有兴趣？”

百灵一听，立马跳起来：“当然要了，我们缺马，首长需要坐骑，侦察员需要骑马侦察，我们伤员也需要马来转移。你等着，我回去报告，马上就派人去。”

说完转身就要走，黎铮一把拉住她的衣服，说道：“我把地址写给你，你们直接派人过去就是了，就是路上有国军在拦路设卡。”

“那些白狗子怕什么，你快写吧，我得赶紧回去报告，”百灵骄傲地说。

不一会儿，百灵接过纸条刚要走，黎铮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旅馆的？”

百灵挥了挥手上的纸条，边往外走：“傻呀，城里只要进来了陌生人，马上就有人向我们报告的，你的信息一查就知道。”

难怪街上人流量不多，却防卫森严，原来是外松内紧。

第二天一大早，已经完成任务的黎铮一身轻松，离家出门的时候带了十几块大洋，便想在城里来采购些必需的什用品。

他雇了辆人力车便直奔城里最繁华的地段，战争的阴霾即使笼罩了整个城市，在中山路一带，还是人声鼎沸，国党封锁了赤区的经济，但有着千丝万缕利益关系的地方和权势人物，战争给了他们趁乱发大财的机会。

黎铮走了一圈，发觉物价并没有随着战争大涨，只是物价洋货比土货贵，白搪瓷的嗽口杯要两元，而土货很贱，猪肉一元能买六斤，洋货对传统商业的冲击可见一斑，中下生产者就是在外来商品的联手挤压下逐渐破产的。

在买了几样东西往回走的时候，他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借着擦干净布鞋上灰尘，他蹲了下来，果然身后似乎有个人影停住了，他确定是有人在跟踪他。

他经过一个买杂货的铺子时，把买来的东西做了寄存。然后坐车到了南门外的宁都饭店，他以前和父亲去过里面，见一些外地来的商人，知道饭店的后门，他决定来个反跟踪，看看是谁对他有兴趣。

黑影果然也上了车，他戴着个黑礼帽，遮住了自己的脸。

坐在人力车上，他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抓住身后的背影。如果向赤卫队员报告，也许能让他们盘问。但他现在的身份不好暴露，只有确定他是有害，才能让赤军抓他。

可他自从被李克华带入这个秘密身份以来，从来没有在地下工作方面有什么成绩，这也是他起意想反跟踪对方的原因之一。

如果可能，他愿意把这次的行动看作是从事自己秘密工作的一次尝试。

想完这些，他露出笑容，他没有带枪出来，可是身上还是揣了把从三八大盖上拆下来的刺刀，再加上这些日子和有须公的对抗和演练，在武力强大的有须公面前虽然虐成了死狗，但他的打斗能力还是比以前强大了许多倍，对付单个人是不在话下。

跟踪和反跟踪，猎物和被猎物，两者是对抗，但随时可以变换角色。

车到宁都饭店，他付了车夫一角钱，便进了饭店。在门童的殷勤还没有充分展现的时候，他便穿过大厅上了一楼和二楼之间的中间阶梯，等着看谁会进来。

那个戴礼帽的果然也跟了进来，向门童询问着什么，门童爱理不理，在拿到几个铜元后，便往二楼一指，这个空档，黎铮看清了那个人的面目，那张脸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的恶梦中，甚至回了家后，也不时地能回想那张令人憎恨的面目，原来跟踪者是在木马山打断他手臂，还对他多加折磨的土匪老疤。这可是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每次在和有须公疯狂对练的时候，老疤都是他满怀悲愤，痛下杀手的假想对象。

老疤来宁都做什么？他跟踪自己是想干吗？这些念头都被内心充满的黎铮丢到了脑后，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死他。如果走正规的渠道，他可以找赤军帮他报仇，可是在有须公的影响下和自己的固执中，他想快意恩仇，亲自动手。灌木林的那场猎杀之战，不仅给了他信心，也点燃了他心底那份从前懦弱心理下的暴力因子。

看着老疤从左边的楼梯上来，黎铮快速地从右边下去，出大门的时候，他用手指点了下门童的额头，多嘴的门童吓得直冒冷汗，弯腰鞠躬。

出了门的黎铮不想多生事，往大门右侧的大街拐弯，进了马路对面的一家烟酒铺子，跟老板告了个罪，进里面快速换了一身短打，还在头上包了罩了顶狐皮帽子，这是有须公出门时给的。

他扔了一角钱给老板，便站在铺子门前的树下，看起来象个等活的力工。看看没人注意，他弯下腰在地上胡摸了一把，直起腰时便往脸上擦了一把，立刻象个几天没洗脸的穷苦汉子。

此时正是要吃午饭的饭点，街上的人流量多了起来，三五成群的人相约进了路边的小饭馆，一些站在街边等活的，则从身上掏出了家里带出来的饭团或者馒头，找相熟悉的铺子老板要杯热水和着吃。

不一会儿，急急忙忙的老疤从饭店时冲了出来，他没有半分迟疑地拐过右边，显然那个该死的门童为了钱又卖了他一次。

老疤边走边四面瞧，黎铮侧着身子，避免了他的目光。由于人流多，老疤人又矮，就跳起脚来观看黎铮的去向。似乎不确定，但又担心黎铮走远了，老疤便急勿勿地向前走去。

黎铮双手插在上衣口袋，晃悠悠地跟在后面。

刚刚还把黎铮当猎物的老疤，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猎物，没有什么跟踪经验的老疤，完全没有意识去留意后面多了双仇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