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无心插柳柳成荫》
白炽灯下,落地扇前,她枕着胳膊睡着了。
那本五百多页的从y国寄来的最新版英文词典,摊开三分之一的页码等待着她的醒来。
猛的一抬头,摸摸脑袋,又抚摸着一旁同学送的马蹄闹钟,她惋惜着,“十二点了,又十二点了……”
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仰首便是满天星斗,心旷神怡,满心舒畅。
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闭目听着院子内外的欢快虫鸣,一切那么祥和安宁。
下午一屋子大人围着十七寸的黑白电视,跟几个小娃商量先看《渴望》再看《西游记》。大人们个个着迷似的你赞美宋大成他哀叹刘慧芳,骂着王沪生却还得哄着哭闹的小孩们明天再看孙悟空打妖怪……
满脑袋“悠悠岁月”,满耳朵“好人一生平安”,居家这些日子,唯独芝芳独自吹着落地电风扇在屋里背英文词典。
偶尔站着瞅几眼电视,却心道:“有什么可困惑的,既然选择了那就一往无前,成亦何欢?败又何惧?如果不满意,重新选择就是!”
此刻,想起那张黝黑了的纯良的脸蛋,芝芳稍有郁色,“如果不和你爸理论,以你的成长环境和氛围,做事的习惯和思维,是不可能有大改变的……将来若是和你有个结果,还是得面对你的一切,既然如此我怕什么,如果没有可能,那我也更不怕,只可惜你不能和我一起去申州共创未来……但我一定带你去申州看看,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
想着想着,母亲打着哈欠出来了,“你不睡觉,傻坐着干什么?就你屋里有风扇,还热?洗把脸再去睡。”
“进屋睡你的觉,我不困。”
“嘿,这孩子,大半夜闹什么毛病,夜猫子啊,回来睡觉!”
“哎呀,你睡你的去,别管我!”她依旧托腮淡淡地应着。
母亲摇头一笑,“女大十八变,管不了喽……可这么晚不睡觉多伤身体,赶紧睡觉吧我儿!”
芝芳回个头笑了,“你啊多学学爸!管自己该管的能管的,除了吃喝你关心关心,别的不懂,咱就做好自己的事,听话,回屋睡觉。”
“嘿,好好好,都被你爹宠坏了,都跟你几个舅妈学坏了!”
“妈!您再说她们的不是?”
妈妈呵呵一笑,“这不闲聊嘛!你爸都对,我不管了你,睡我自己的美觉去,白天犯困可别叫!”
说着回屋却继续念叨,“本事大了,以后指不定把男人管得服帖帖的,也好,能耐大嘛,爹妈都收拾得顺当当的,况个毛头小子……”
“妈!说什么呢?”
“睡觉睡觉,说梦话!”
“妈,我明个回学校了,学生会还有事!”
“随你去!”可母亲又走出来,“我儿,别嫌妈啰嗦,你觉得对的就去做,错了自己担,以后别后悔就行,我也没多大能耐,也不指望你为家里做什么,我也算明白了,你啊从来不属于这里,成天个竟说洋话!走就走吧……明个我给你准备吃的带着!”
回身却听一句,“妈,谢谢您!”
“呵,用不着……以后别怨我管你少我就烧高香了!”抹把鼻子母亲回屋了。
芝芳回头继续看星星,南斗星辰分外晶亮,满天明星仿佛都对着她眨眼睛,芝芳也对它们眨眼睛,眼睛里深邃地好像可以装下自己的未来……
一家小卖铺正好在附近的工厂区,人流量大,正在招暑期工,范亮程就这么从早到晚先干着体力活,可让老板诧异的是这孩子几乎闲不下来,动辄就是“老板,还有什么事?”
“哦,呃……你……看看吧,都被你一个人干完了。”
“那我把地再拖一遍。”
到处收拾得干干净净,齐整地让老板都搓搓手,“嗨呀,是要这么整哦!年轻人就是勤快,好,好好!”
午饭他烧了两道菜,一道西红柿炒蛋,一道青椒肉丝,两碗米饭下了肚,老板瞅瞅他,“别装了,学过厨子?”
“嗯!”
“那你怎么不去饭店找个活?来我这屈才了,呢!旁边几家饭馆,跟你比,差远了。”
摸摸脑袋,范亮程道:“这不……先遇到您了,您对我好,我就在这干,开学后离学校也不远,我还能来!”
“呵呵。”老板摇摇头,“这年头有本事的人都想着钱,你是还小,这样吧,每天给你加一块钱!不能多了,多了我这小店,是吧……”
第二天开始,老板全家六口人一起来吃,都说比附近饭店香,人多菜多,范亮程就当继续锤炼手艺。想着人生真有趣,当年要不是在范一明那赖着不走,哪有今日这手活计。
“嗨!大程子,去把菜盛出来!”
七岁的范亮程被范一明唤着去起锅,范亮程不敢,“我怕烫!”
“你们谁敢?”
五个小朋友站着眼巴巴瞅着锅里,伸舌头都喊着真香。
却都不敢下手,看着锅里的菜咕咕响,范亮程撇着嘴,探着脑袋,搓搓手,“我……还是我试试吧。”
奶声奶气的,范一明吩咐道:“小心烫哦,掀锅盖要快,立起来放在墙边!”
小范看着热气腾腾的泡桐木锅盖冒出一条白烟,锅地下的炭火烧得正旺,回头看看一明大哥,大哥低眉激道:“别怂哦,开锅!怂了,以后别来了……”
他竟闭着眼伸手,摸到锅盖,突然收回,“烫啊!”
“边去!”
范一明还是自己弄,“你们几个就知道吃,成天跑来蹭吃蹭喝,看人家大程子,还帮我干点活,多能干,多勤快,你们几个呢,打水去!你洗菜,你剥蒜,你剥豆子去,去去去,闲着以后就别来了!”
就这样周末和平时放学后的下午,范亮程就和几个同伴围着范一明的村部小饭馆转悠。
眼瞅着范一明的老爹教儿子厨艺,他在一旁干着力所能及的活,每次干完自己家里的就跑来帮忙,时间一久,真成了范一明的小跟班。
削土豆切土豆的手艺从此练起,直到三年级开始用刀练习切菜,范一明一开始不愿意教他。都是孩子嘛,玩着玩着就滚蛋了,谁知只有大程子最坚韧,不光成绩好,手脚麻利,从来不贪不拿,念在同族兄弟,范一明甚是喜欢他。
十三岁的范亮程已学会十四道大菜,而且是范一明的老在背后指导,那是位国家二级厨师,曾在余州政府大院做过多年掌勺,后来身体不适,回了乡下,儿子继承厨艺,这就便宜了范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