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从没见过的笑》 - 安塘记之味梦千寻 - 藜照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10章《从没见过的笑》

“孩子啊……”一声叹息像一阵老黄牛的疲惫声,从屋里晃晃荡荡哞出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知道家里情况,非要和我整这么一出!我知道你和娃相处很好,可他毕竟是男娃,跟你不一样!”

竹筐堆了满屋子,范明任压低了嗓门。

“有什么不一样!全是歪理!”

芝芳毫不客气,“贫穷,就是落后思想封建糟粕导致的,腐朽才会昏聩,让孩子一味只想着眼前困难,被困难定死了能有什么出息!做家长的难道一点都没数嘛?他可是能考上申州大学的人才啊!就这么给捣没了?您是直接原因!”

“你说你一个女娃,也不臊得慌,满嘴里都是大人话,才上几天大学,知道几天大人的事,走吧,我也不想看见你……”

“走就走!但我可把话放在这,将来范亮程要是成不了气候,都是您造成的!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他的根底!”

“走!有多远走多远……”

两把小竹扫帚扔出门槛,见了太阳,被照得小巧精致。

“走就走!”

回身大步就迈,芝芳转脸甩了句,“我来,是给范亮程面子,我走,也是给这个同学面子,将来有朝一日我还会回来,偏偏就站在这山下你们的家里,看看那时到底你们能变成什么样!落后的,贫穷的,永远都是故步自封,作茧自缚!”

“李芝芳!你干什么?”

迎面就望着范亮程冲过来,心里要走腿却迈不动了。

“芝芳,你不走,我们以后就再也不来往了!”

她看也不看他,转身要走,却还是回个头,惊得跑过去就扶,“不许跪!”

范亮程浑身僵住,只有窜动的血液在身体里滚烫地奔流,脑袋里好似淤积着山溪硬土,在太阳底下的这个青年,已经变成一尊铜铸的雕像。

看着他整片脑门青筋暴胀,眉眼呆滞,浑不见往日学习交流时的那股子青春洋溢,那种舒畅清朗,她惊诧地浑身一抖,前目前知识塑造的自信和独立精神,鬼影子都不见了!摸摸脑袋,刚要说话,北山地里的苏梓柔也赶回来,羞恼又担心。

李芝芳是又气又怜,可苏梓柔拉住李芝芳的胳膊小声劝着,“好孩子啊,你怎么和他吵起来了?这……好孩子,你跟我走,别生气啊别生气……”

“芝芳,你走啊,我跟你说不清楚!”范亮程推她,李芝芳就是不走,反而要拽起范亮程。

苏梓柔拉着李芝芳,李芝芳却要拉起范亮程,“阿姨没事,我……你起来!你跪着干什么,这都哪门子的破规矩!”

拽得李芝芳额头发青,虽他消瘦却拎起半米又坠下,“呵!神经病啊,跪什么跪,动辄就跪下,他是青天大老爷么?啊?起来你!都快二十一世纪啦……”

一声吼叫,引得周围邻居涌来,却被大伯和三叔撵走了,“不家里做活,有什么可看的,走走走……”

兄弟知道他家闺女婿的丢人事,只是不好上前说,可一家胞兄弟,这亲侄子的女同学来闹腾,谁怎么上前多管,哪跟哪还摸不清呢,只好晚上去问询劝说吧。

李芝芳松手就气骂着,“周瑜打黄盖,你是忠臣孝子,他可是周瑜大都督?除了生你养你,你就是个玩偶!好!我走!再见!我有毛病,来管你们家闲事……”

转弯又转脸,满眼通红,却眉间冷沉,“范亮程!你别忘了,天地君亲师,除了你爹,还有老师们!别辜负老师们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辜负期望,就是自暴自弃!你们范家,是当地著名的千年传承大族,别到了现在,还泡在破旧的腐朽的叫人恶心的旧世界规则里,再见!”

声音大得屋里一个水瓶甩出来,屋里“啪”的一声脆响,范亮程心口一震,回头就泪眼猩红,压声道:“走啊……”

一头点地,范亮程就此铜铸一般。

约摸几分钟,里头赶出一句,

“起来,滚出去!”

一盆凉水屋里泼出来。

“太没教养了,太没教养了……都给我滚,成何体统!丢人现眼啊……”

苏梓柔大步离了村口,桥边流水潺潺,道:“芝芳,好孩子,乖孩子,你都是大学生了,他又没知识学问,别跟他一般见识,啊,好孩子,赶紧回家去,别叫父母担心,要是知道他爹跟你吵起来了,我这张脸,也没法在这见人了……”

“阿姨,不对……”李芝芳回头就跟他妈理论,“我说一句您别生气,您也是上完初中的,您有知识,可又有什么用呢?您不敢反抗他,您闺女不敢,儿子不敢,好嘛,一家子都……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不服!替你们不服啊……”

她气得喘着粗气,叉腰斜站着,“阿姨,我们的文化里是有太多糟粕的,我们不能这么软弱无能,任由他人哪怕至亲这么漫无边际的毫无原则地欺压,控制,人是有心的,阿姨,虽然我知道家里不容易,可比从前好太多了吧……”

想着家里的事怎能和她说呢,苏梓柔只是含泪点头,看得李芝芳仰头长呼一口气,心道:“都是女人哪,时代造成如此,我这个后辈又能怎地……”

抱着她,拍拍她的肩膀,李芝芳闭眼流泪了,“对不起阿姨,给你们添堵了……”

“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

远远地送走芝芳,芝芳也是几步一回头,“您回去吧,要给他希望啊,阿姨保重啊,您保重……”

孩子远远的一鞠躬,看得她眼眶里决堤了……

“范亮程啊,往后,你得过多少坎,才能活出自己的样子来!你不主动,我又怎么帮助你,和你在一起呢,嗨,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亲爹亲妈,就该养出个复制品嘛……”

回头看一眼大山,高耸森郁,可她突然开始跑起来,满头大汗,也要跑起来,加速跑起来,直到大马路上的村头小卖铺,买瓶汽水,她才载笑载言,“走喽……继续上大学喽……”

靠在大巴车窗边,李芝芳顿时流下一滴眼泪,“以后不会流了,范亮程,要不是我和你走得比较近,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独来独往吧?虽说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但真有骨气的人,将来才会有一片灿烂的光景,而不仅仅是知识学历,你就是这种人,所以,不论如何,你都要往上走,贫穷落后,自卑自弃,不应该也不能是你的世界……我还会来的……”

此刻火车内,对座女生也不笑话范亮程的家乡话,可他却紧闭干燥的嘴巴。

姑娘握着精致的小拳头放在他跟前,“你看。”

“什么东西?”

一张开,嚇的一声哆嗦,吓得他转身抱住自己的布包。

“哈哈哈哈……”

“你玩老鼠!”

看着他脸都绿了,姑娘轻轻摸着小仓鼠,“怕什么呀,一个大男生!这么可爱的东西,奴奴啊,乖,他怕你,咱不怕他!他不知道世界上有个你,所以害怕!乖,别怕哦……”

眼对眼看着她哄小孩似的,范亮程暗暗呼吸着,紧接着后背,拿着书仰在窗边。

“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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