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不会吧?找女主要赌命去找?
我肯定自己曾经于某个地方听过类似的说话。是谁?龚志文?「无名氏」?
都不是──是「苗疆辣女」。
当下转身所见,却是个矮削驼背的老婆子。赤足,脚踝上密布老人斑,一身花花绿绿的苗人打扮。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这屋子?」
「我也好奇你的回答。阁下将马菊英女士藏在哪儿?」
「不知道。」她逼视自己,步步走近。「我也在寻找马医师。但老婆子我最讨厌与别人打哑谜,所以年轻人,告诉婆子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自己的手不禁警戒地伸向挎包袋口。
「别乱动。」她顿然停下步伐,咧开的嘴唇似笑非笑。「小心会得不偿失。」
好像有什么盘桓于自己头顶。
我赌她在笑。但为何她可以表现得游刃有余?
「嘻,嘻嘻呵……」
某种黏答答冰凉凉的东西滴落自己脸上。
是虫子……?不,是口水。从头顶上方──妈的!是高铁上见过的那只巨虫?!
我怀疑自己落入了某种幻觉,但「镰刀断头台」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消轻举妄动,便会立马身首异处。因为倒吊在天花板的锯齿状螳螂前足正抵贴着自己的颈侧动脉。
别慌乱!在这种情形下,自己更应该要保持冷静。
「……你可以见到『它』?」
我不打算回答这位老人家,没有必要提早向对手透露自己的底牌。
但老婆子瞧过来的眼神,忽然间有所转变。
于是她大踏步跨来,一手抓握我的右臂:「这个『刻印蛊』是谁给你种上的?你与张清月有什么关系?」
「我是她的……」突破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实验体。」
左手从棺木中捞出满满一把白蛆,劈头往老妇的脸上狠狠扔去。脖子虽然被螳螂的前足刃片擦伤了皮肤,但自身总算成功摆脱这只可怕的不知名巨虫。
此处是三楼,拼着跳出窗外亦只是死路一条。
「你敢──」
因此未完呢!既然出口只在前方,那么突围的方法亦只有一个。
我脱下挎包用力丢向老妇,当中放有专业相机和充电式手电筒等重物,对方因而被砸出个重心不稳、脚步踉跄,上半身几乎要掉入敞开的棺材之内,自己亦得以掌握时机,转身跑出304室。
先离开这栋大楼再说。但在往下的楼梯间,那只巨型昆虫从天而降拦截我的去路,左右却不见那婆子,只遥遥听得她在走廊的另一端念叨类似苗语的方言。大概是她自知人老力弱,因此才遥控指挥巨虫先行一步。
虫眼滴溜乱转,我的每一个举动都被它瞧得清清楚楚,寻不出死角。往下走是不可能的。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别无他法,我只能够向上逃。
贸然向怪物发起挑战是件极愚蠢之事,皆因此刻所发生的一切远超出自己的常识范围外。
但自己是绝不会束手就擒的。
倘若以直线距离上下跑楼梯,肯定快不过这只巨虫的机动力。
必须想办法除掉它。
幸好老婆子的体力始终稍逊一筹,暂且专心应付巨虫便可。拆迁楼的逃走楼梯间堆有好几包生石灰,我利用高低落差把割开口子的石灰袋丢向巨虫,粉尘乱飞,外面雷声滚滚,豆大的雨打在残破的玻璃窗上,叮叮咚咚,自忖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抹走意外滑入眉间的雨水,我跑越四楼和五楼的楼梯及走廊,将所找得到的障碍物通通拨向后方意图阻挠巨虫的追击,但自己显然低估了它的能力,在通向天台的四五楼楼梯平台交界,怪虫的镰状前足一举扎向距离自己头顶上三寸的水泥墙上,落下我一脸石灰。好险!
但下一记镰刀眼见即将往肚皮上招呼过去,疑心这回可避不开了。可是,被老婆子捏过的右臂忽然被刀割翻皮似的剧痛,深墨色的蛊刻印竟然咬破肌肤然后高高昂起半身,变成一只类似百足之大黑虫,只是它的尾端仍与我的手臂皮肉相连。
它避开螳臂之利刃,抬头一口就咬断巨虫的半截前肢。巨虫扭动挣扎,但自己亦不比它强得去哪,因为每次黑虫出击的那一份痛彻肺腑,就好比有人誓要把右臂骨从自己的伤口中拉扯而出。
那管痛得冷汗直流,但听见老婆子的声音在空荡无人的走廊渐行渐近,自己亦唯有持续往上逃奔,幸好天台的铁门没有上锁,才能直冲入滂沱的大雨之中。
上空乌云密怖,雷电在云层间闪现,雨水密集如针,每一支都直射地面。
这里有储水箱,基地台,还有间疑似供管理员暂作休息的空屋,门户大开。
成了。
在追逐的过程中我注意得到,巨虫没有自身的意志,纯粹听令行事。在婆子无法捕捉的视野范围以外,它的行动会有数秒之延迟。因此,满身石灰的它选择追随自己痛淋天雨,后果可想而知。
「吱──」
我完全不意外这只臭虫子会被石灰粉严重灼伤。
但如此仍未足够,它还未失去自如行动的能力。与自己手臂相连的黑虫似乎亦没有放松戒备。这是好事,代表这只黑色百足或许是己方的助力。
环顾四周的环境,我考虑拨打110,但老婆子出现时间比自己预料之中的早。她目睹巨虫的情形,急急念了一连串苗话,自己唯一能够听懂的是她最后大声喊出来的一句:
「还呆住干么,切开他!」
巨虫接收到指令,抖擞精神,再不理会天雨导致身上的皮甲肉壳寸寸溶化剥落。
形势不妙……我错以为生物怕痛的本能会为自己带来些许的时间。在并无多少遮掩物的天台玩追逐战十分不智,但此时,百足忽然倒戈,一口咬紧自己肩颈动脉不放。
我吓了一跳,难道今日真的要命丧当场?
雨水很冷。我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不断从伤口中一点点流失。
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