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第一百二十章悦儿之惑
第120章第一百二十章悦儿之惑
“擡起头来。”
王妃温柔却坚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戚悦儿换了口气轻轻地擡起头来。
“告诉阿姐为什么不愿意认亲了？”
王妃如此问道。
看着王妃和善的眉目，还要难掩担忧的神色，戚悦儿动动嘴唇，脑海中闪现过诸多画面……
天空昏黄的梵城,慌乱出逃的夜晚,颠沛流离的深山，还有最后那道没看清模样就已落下的刀影。
这一路上遭受的辛苦和磨难都将她深深的改变,即便面庞还是少女娇嫩的颜色,但在内心的深处,她早就比那些寻常少女多了数不清的坚韧与力量。
所以戚悦儿在垂着眸子思考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将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哪怕这些隐秘的小心思让她觉得有些难堪和尴尬。
再一次深呼吸后,戚悦儿勇敢擡头看着王妃说道：
“去年我和哥哥初到山庄，王爷和王妃怜我与哥哥年幼无人照料，尤其是我一个女孩子呆在庄子里身份尴尬，便将我认作义妹悉心看顾。”
“悦儿那时虽然自知高攀，但心中还是因为日后有了依靠而无比欢喜，故而明知不对却还是偷偷接受了王妃对我的照顾。”
“直到今日,悦儿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要比阿爹阿娘在时都要好上十倍百倍,就连府里的用人都恭敬顺从，拿我将真正的小姐般对待。”
“悦儿心里明白,这些都是王妃阿姐对我的善心,阿姐是真心对待悦儿,但悦儿却不能贪得无厌。”
说到这里时,到底还是个小少女，戚悦儿的眼眶已经泛红,一滴一滴的泪顺着眼角悄悄的滑落下来，没入了薄纱不见踪影。
“我本身就不是什么尊贵的身份，只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以前是厚颜赖着阿姐，如今哥哥也有了月银能养活我，我便去跟着哥哥一起生活，不能再心安理得的做您的妹妹了。”
“可是，可是，你救了王妃啊，还中了一刀毁了容，怎么就不能当王妃的义妹了？”
一旁听着的夏栀比王妃还要激动，小脸上满是焦急，嘴快说完后又有些害怕，攥着两只手眼巴巴的去瞅王妃。
所幸王妃本就不将她当做寻常侍女，一开始养在身边便没教许多规矩，只是期望有个人来陪自己解解闷。
山贼事件过去之后，王妃对着小夏栀也更为宠溺，权当和悦儿一起，养了两个小妹妹在身旁，也幸好夏栀心中自有分寸，除了爱说爱笑一点，做事却半点不出差错。
所以这会儿夏栀虽然抢了话头，但王妃心中并不责怪，只是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姑娘点了点头，认同了夏栀的话。
令人意外的是，看到王妃点头，本就落泪的戚悦儿泪流的更凶了，一串一串，不一会儿就迷蒙了双眼。这会儿的悦儿多了一份小女儿的娇憨，哭得鼻音软软：
“那我更不能，更不能当义妹了，我根本就没有救到阿姐，就算没有我，白马也已经将阿姐和小雪瑞救下来了。”
“每次大家说是我救了阿姐，我都觉得擡不起头来……”戚悦儿越说越伤心，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搭在了少女的头顶，缓缓的摸了摸，紧接着景王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所以，这些日子你才越来越不爱出门，不是因为毁了容，而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救到王妃、冒名领功，而感到内心愧疚难安？”
还在哭泣的戚悦儿听到这番直白的说辞，心中虽然羞赫，但还是仰起头来认真看向景王，眼睛红红的点了点头，努力平复情绪说道：
“我不愿意别人这样说我，明明没有救到王妃姐姐，还毁了容，让我觉得，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强忍着内心难过说完这番话的戚悦儿终于低下了头，使劲抑制住自己的哭声，默默的流着泪。
凉亭里的王妃和景王对视一眼后，起身走到戚悦儿面前，心疼的将少女揽进怀中：
“阿姐从不知道你心中这般想，悦儿，来，擡头看阿姐。”
戚悦儿依言擡头，王妃轻柔的为少女擦去眼泪，抚摸着她的肩膀：
“你还记得那日山道上是何种情境吗？”
戚悦儿点头：“记得，那日追兵凶猛，伍叔舍命殿后，拦截了一半贼兵在路口；白马带阿姐和小雪瑞先行；秦叔则是一路将仆役众人藏匿于山林之中，后又和追上来的贼兵大战。”
“还有你和夏栀，冒死扮做我的模样，引诱贼兵，为我们争取时间。”王妃补充道。
“我且问你，小白带我和雪瑞早已逃跑，好好的安置在了深林中，哪怕伍叔和秦叔稍加阻拦后便将贼人放行，也是捉不到我们的。那你可觉得伍叔和秦叔是做了无用功？”
“当然不是，若非伍叔和秦叔拼杀，贼人早已向你们追去，哪怕是追不上，但如何能让你和小雪瑞涉险，况且，况且那时大家并不知道您那里的状况，怎么能算做无用功呢！”戚悦儿急忙反驳道。
王妃看着少女着急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做安慰，继续开口问道：
“那为何你能肯定伍叔和秦叔的所作所为，却不能同样认同你自己呢？在我心里，你和夏栀，还有伍叔秦叔，以及府里的众多侍卫一样，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那……那不一样，不论是伍叔秦叔，还是府里侍卫，都是杀了敌人的，只有我，不仅没有杀敌，还被敌人划破了脸，还，连累了夏栀，要不是我自作主张，夏栀早就藏了起来也不会受伤。我根本就是，就是个莽夫，什么忙都没帮上，还瞎捣乱。”
眼看着少女越发的钻牛角尖还不肯出来，王妃叹了口气，还待讲些什么，被一旁的景王拦下了话语。
看着眼前又低垂下去不肯擡起来的小脑袋，一向和小少女保持距离的景王，今天难得的伸出手，再摸了一遍小孩的头发，开口道：
“如果按照事情的结果，你和夏栀确实没有帮得上什么忙，如你所说，哪怕是没有你们，那时的白马已经回来，王妃和小世子也绝对平安无事。”
景王的语气平淡，戚悦儿听着静静的擦干了泪水，是这样没错，虽然被直白的说出来有些难过，但如此最好，自己心中才能坦荡。
“但——”景王的话音一转，“事情从来不是这样计算的，战场上情况凶险，就像你说的，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每个人只能努力做到最好。”
“伍叔秦叔努力对阵杀敌，你和夏栀努力拖延时间，白马努力奔跑，正是因为你们每个人都努力了，王妃和雪瑞才能平安的回到家来。”
“若是每个人都害怕自己做了无用功而什么也不做，那远在京城的我，是没有机会看见自己的妻儿的，你说对不对？”
戚悦儿眼眶红红，擡起头来就想说些什么，但却被景王伸手拦住：
“先不急着说，悦儿，你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姐夫说的可对？”
这是景王第一次对着戚悦儿自称姐夫，但少女却无暇高兴，只在薄纱下紧抿着小嘴，看了景王王妃一眼后，真的开始认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