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化为尘埃
文秀智回到报社，赶快把稿子上交，结果又被挑出几个毛病，好不容易才通过。终于有空去找主编了，主编那时候却在忙着其他事：“好的，你们把医院的诊断结果发给我一份……好……好……”
“主编……”
“有什么事？”主编低着头翻手机里的通讯录，一边心不在焉地问。
“我中午在金浦机场，看到了张贤K，beast的。”
主编猛然抬头，接着干脆站了起来：“你看到他父亲出事了？”
文秀智点点头：“就走在我前面。”
“还挺巧，刚和cube说好写稿子帮他们说话的，张贤K在音乐剧中失误了，不过这不难，换谁都会失误”，主编意识到他说得有点多，“把你看到的复述一遍，当时是什么情况？”
“我拍下来了。”文秀智小心地说。
“拍下来了？”主编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伸出手，“给我看看”。
文秀智把她的手机递了过去：“他前面做了什么我也记得。”
主编点开了视频，表情严肃地看了一遍后，又把进度条倒回去，重新又看一遍，然后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
“你做得很好”，他说，“现在，你把视频拿去做一下打码，然后把他之前做了什么写给我，我要联络一下生活部”。
“生活部？”这和他们娱乐版有什么关系？
“报纸上那些健康常识除了主妇有谁关注过，现在有一个当红偶像帮他们做急救知识普及还不好？”主编说，他的心情明显很不错，“张贤K从敬业精神讲没什么可骂的地方，可保不准有anti吹毛求疵说他就应该放观众鸽子守在父亲身边要不就是不孝，现在不是两全其美了？报道出来我应该找cube要个专访”。
新闻做得多了就是这样，公众人物的悲欢离合，对于媒体人来说只意味着看点与利益而已。
而当文秀智拿着完成打码的视频与自己对事情的描述回来找主编时，主编刚刚挂断一个电话。
“这会是个完美的报道”，主编说，“张贤K他父亲已经脱险了，皆大欢喜，我向cube要求了一个对张贤K的专访，你要不要试试看？”
张泰植的苏醒并没有让张贤K等待很久。当天的夜里，他就恢复了意识。然而张贤K那时并没有守在父亲的身边，第二天beast有《m！down》的预录，而之前他的体力消耗实在太多，在确认了父亲已无大碍之后，他听从了公司的建议，稍作休息，第二天上午和成员们一起去录完了舞台，就又径直去了医院――除了打歌舞台，其他需要他跟随大部队的行程，都被cube暂时取消了。虽然cube联系的媒体已经发布了报道，网上也出现了“在场游客”所拍摄的张贤K在机场对父亲进行急救的视频，然而舆论的风向还称不上完全确定，张贤K的曝光越少越好。
再次走进这家医院，张贤K的心情已经平静多了。他依然疲劳得厉害，但不会像前一天那样，被强烈的情绪冲击得险些不能正常地思考。
走到病房的门口，吴英淑刚好打开门出来：“贤K，你过来了，没有行程了吗？”
张贤K摇摇头：“除了必要的，我现在不适合出来，对了，妈。”
他叫住了母亲，犹豫了一下，说：“昨天你和格琳过来的时候，炫雅在不在？”
吴英淑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自然：“在的，后来你们公司叫她走了。”
金炫雅肯定不能一直守在那里，这不奇怪，张贤K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她有没有和你们说什么？”
吴英淑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了，“说了”，她说，“说你为什么……”然而看到儿子的痛苦表情，吴英淑及时地闭了嘴，“贤K，你怎么了？”
“我一会儿会说清楚原因的”，张贤K说，“我不能把责任推给她”。
见到脱险后的父亲，张贤K的反应并不是很激动。他坐在父亲的病床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是张泰植先开了口。“对不起，是我大意了。”他说。
张贤K没有回答。张泰植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开口，平心而论，张贤K做得足够多，说得也足够明白，他毕竟是个忙起来每天连四个小时睡眠时间都没有的艺人，不可能时时刻刻地守在张泰植的身边。这次的事情，还是张泰植太过大意，以为身体没事了，出差的时候来回奔波感到了疲惫也没有上心，最后才倒在了机场。
“贤K，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张泰植忽然开口道。
“嗯？”
“我离开以后……你用了多长时间走出来？”
张泰植问的是前世。
张贤K的眼神下意识地往上飘了一下，随即沉了下来：“一年多吧。”他说。
“太久了。”张泰植说。伤痛总会有被磨平的时候，就算是至亲，一年多的时间也太长了。张泰植知道儿子不会把小伤感夸张成真正的消极，他所用的时间，说不定要更长。
“我走不出来。”张贤K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继续说道：“当一切都再也来不及的时候，我才发现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做。”
没有为不懂事时的作法向父亲说一声对不起，没有更多地关心至亲，没有对对父亲说出任何有关“爱”的话，没有告诉他，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有的遗憾郁结在心里，渐渐地变成了悔恨，为他因为天真幼稚而做过的错事，以及来不及做的，应该做的事。而正因为再也没有机会弥补和改变，这些情感只能这样一直淤积在心里，不断地发酵成撕心裂肺的痛苦，最后导致了张贤K持续一年之久的消沉。
那段时间的记忆太过于刻骨铭心，张贤K现在对于父亲的那一点怨气也正因于此。一天来的焦头烂额不算什么――他固然十分不擅长应对突然的变故，但几十年锻炼出来的心志还是足以让他支撑到了最后，张贤K在意乃至感到后怕的，是事情真的不可挽回的情况会带来的后果。
――如果不仅没能将悲剧改写，反而导致了更糟糕的结局，他又会怎样地、不受控制地自我惩罚，连张贤K自己想起来都会觉得恐惧。
“我应该早点问你的……”张泰植自言自语道。
“贤K。”
“如果之前，我离开的那一次，在最后的时刻我有意识，哪怕只有一秒，那时会想着什么，我已经感受到了。”
“我很后悔。”
张泰植说。
“因为我是你的父亲，还有……我离开的早，你会忽略我做错的很多事。我之前也不觉得，可是在机场的时候，我看见了你，却掌控不了我的心脏”，张泰植停下来，喘了一口气，“我很害怕再也醒不过来了，哪怕能多给我几分钟也好，可就怕什么都来不及了”。
张贤K身体前倾，握住了父亲的手，张泰植紧紧地回握，几乎用尽了他原本就不多的力气。如果这一回他没有抢救过来，对于张贤K而言会是多么大的打击？何况张贤K还知道未来的事，比起原先，又会多出许多连对至亲都无法诉说的悔恨。张泰植想到这里，仍觉得后怕不已。
“我明明知道你有多死脑筋，多喜欢把过错揽在身上，多缺少自信，多容易找自己的麻烦，我明明都知道，可是什么都没有做。直到快要死了，我才开始害怕，我想告诉你你已经做得足够多足够好，想告诉你我一直为你骄傲，想告诉你你没有对不起我，想告诉你就算我真的离开了，最大的愿望也是你们能够开心幸福地继续生活，不要让我失望……原来我将要离去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的心情。而这些话本来都可以早一点对你说的，可是我还是那么自大，你会觉得有了第二次机会却没能改变什么很难受吧，但真正重蹈覆辙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