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三.磨刀
巨龙飞天之后必须给它寻找一个恰当的目标,否则,没头没脑地乱撞,除了可怕的自我毁灭,还会连累骑在它脖子上的人。
大同川的新霸主李煦现在就急切地要给他座下的“巨龙”寻找到一个新的恰当的目标。绝不能让这部庞大的嗜血机器停下来,否则他将无法驾驭它。李煦在新绘制的《北国万里江山图》前思考了两天**,终于把目光瞄向了距离大同川一千七百里的大海子城。
大海子城是回鹘人的附庸,这个草原上的人都知道,他们向回鹘人称臣纳贡,却欺压四周的小部落,因为背后站着回鹘这只虎,他便狐假虎威地肆意欺凌奚人、突厥人、沙陀人,甚至契丹人。大海子城的确是座城,它的规模据称在草原上仅次于回鹘王城而屈居第二。
不过许多人都知道回鹘可汗的王城实际上算不得一座城,它的四周没有城垣而只有深沟和木栅,大海子城的四周却围着高高的城墙,据说它的厚度和高度足可与赫连勃勃大王的统万城相媲美。
大海子城号称有百姓七万户,以坚昆人居多,杂有沙陀人,契丹人,奚人,亦有少量唐人和回鹘人。城主历来由坚昆人承袭,其官有宰相、都督、长史、将军等。宰相七人,都督三人,皆领有自己的军队;长史十五,将军无定员。
李煦之所以决心攻打大海子城是因为其宰相隐逸啜所献的一幅《大海子城图》。
隐逸啜本是回鹘贵族,获罪而避难大海子城,改换名姓,倚仗财富攀上宰相高位。为保权位稳固,他不惜重金为独子昆德勒聘城主之女凉颜为妻,城主克拉热收了他的聘礼却又反悔,反将凉颜嫁给了都督陆蒙。陆蒙本沙陀人,曾在朔方、振武等镇军中效力,因久处唐地,遂改汉姓陆,与沙陀人朱邪赤心有旧,而隐逸啜当政时力主与朱邪赤心绝交而与回鹘人亲近,两人政见不和,私交尤差,部曲童仆经常殴斗。
克拉热此举不仅让隐逸啜觉得颜面扫地,更让他惊恐不已,若城主克拉热与都督陆联起手来,则自己就身处险地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反击。他借出使回鹘王城之机,秘密会见了回鹘宰相掘罗勿,向他求救。掘罗勿此刻因与回鹘王族阖馺特勒走的太近,而被彰信可汗猜忌,有心帮忙却不敢有所动作。他答复隐逸啜说:“我不便动手,你可假手他人。大海子城日渐坐大,早已为人嫉恨,我想不管是契丹人还是唐人攻打他,都不会有人救援他的。”
隐逸啜又问他:“如果沙陀人插手怎么办?”
掘罗勿答复道:“彪悍的天狼子孙是不会答应他踏入草原半步的。”
得到了掘罗勿的承诺,隐逸啜由此下定决心寻找外援与克拉热及陆蒙开战。他经过半年观察,终于选中了新近崛起于大同川的契丹人加勒丞渊(李煦)做自己的外援。
他选择李煦的理由有四点:他跟克拉热不亲,与沙陀人有仇;他是契丹人,又新近归附了大唐,他出兵,契丹和大唐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他的六万骑兵足以对付陆蒙的两万骑兵;他善于攻城,克拉热家族费时百年修筑的大海子城的高墙挡不住她。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他是契丹人,回鹘人不会喜欢他,不会重用他,他的军功越大越会招来警惕的目光,而若他表现的无能,则会遭致歧视和嘲笑。
不过要请动他,代价也是不菲的。隐逸啜答应李煦:“只要不骚扰我的府邸,城破之后你可以自由抢掠三天。”
李煦说:“那我要先看看这三天我能得到些什么。我不是叫花子,一堆破铜烂铁我可没兴趣。”
隐逸啜说:“非常乐意接待您的使者,为表诚意,我赠给您两枚铜章,佩戴它们,您的耳目可以在城中任意走动,甚至到城主的家里去转转,当然我劝您最好不要去,那里的狗特别不喜欢契丹人身上的味道。”
李煦生气地说:“我们已经归附大唐,我们是唐人不再是肮脏的契丹人!”
隐逸啜高兴对他的儿子说:“你看,这是一个以做附庸为荣的家伙,恬不知耻。”
昆德勒问:“那我们为什么要跟一个无耻的家伙合作呢?”
隐逸啜笑着说:“这样我们才能最大限度地得到我们所要的。不过现在为了诚意,我必须把你交给他们做人质。”
昆德勒担心地说:“如果他们反悔怎么办?如果他们要杀我怎么办?”
隐逸啜宽慰他的儿子说:“无须担心我的孩子,有三十万天狼军给我们撑腰,他们会永远奉你为上宾的。”
不久昆德勒就以出使大唐为由到了李煦的军营中,而李煦派出的密使则进入了大海子城,密使此行的目的有三:一,查验大海子城人口户数及财富;二,验证《大海子城图》所载城防体系的真实性和准确性;三,弄清大海子城上层之间的关系。李煦交给使者的任务中没有包含刺探军情一项,他有他的考虑。
……
“看来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
李煦仔细地翻阅了各部报来的文书,查看了军械、粮草账目后,又在酥油灯下把根据各方情报汇集而成的大海子城城防图与隐逸啜交由昆德勒带来的那份城防图仔细地核对了一遍,有误差,但误差极小。两个人判断,隐逸啜给的城防图应该是真的。
“看来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李煦自言自语道,笑容竟显得有些狰狞,“如果这样也不能取胜,那只能说明老天已经厌弃了我们,不肯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以军力而论,他还是有信心攻克大海子城的,虽然那不免要损兵折将,伤筋动骨,但不如此手中这支队伍就还是乌合之众,战又不能战,管束又困难,这样的一支军队到头来只会反噬其主,不要也罢。变数是回鹘人、沙陀人、唐军、契丹人。现在看起来他们都还安静,但战场的变化从来都是瞬息之间的事,容不得你有半点幻想。因此未战之前一定要筹划周密,多往坏处去想,可以再接受一次大败,但不能败到让自己失去东山再起的机会。
现在,诸事筹划妥当,只等鸣锣开战了。
胜与败,天知晓!
走出寝帐,被清凉的夜风一吹,李煦顿觉神清气爽,因此临时改变主意,不回大帐了,他取了一张大弓,带了五支雕翎箭,开始绕营巡夜。宿卫长东方文知晓李煦的心思,一面率铁甲侍卫随行,一面又嘱咐他们不可离的太近。
李煦很快就发现了尾随的尾巴,独自巡夜的兴致也就荡然无存。他把大弓交给东方文,折身去了寝帐。金帐的正北方有一片帐顶装饰着玫瑰色的寝帐,称作“禁苑”,是大统领和家眷的居所。禁苑里寝帐的数目约有二十间。从外面看,除了玫瑰色的帐顶,和四周较一般人家稍高的木栅栏,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大统领在册的家眷只有杨欣和王岚两个。
两个人是无法住的下这么多寝帐的,之所以弄这么多寝帐在此,一是为将来打算,草原乌槐部因为连年征战,男子少,女子多,是为常态,为种族繁衍计,一个男人娶三五个妻子是正常的,合理的,自然也是合法的,族人尚且如此,大统领自然也不宜例外,喂养多个妻子,跟她们生儿育女,这不是什么福利,而是一项沉重的义务。
其次,是为了迷惑敌人,主要是刺客。大统领身系一族安危,人身安全岂可马虎。
东方文让众侍卫分散开来守卫在禁苑四周,只他一人挎刀跟随李煦进了禁苑。现在,即使李煦本人也不知道他要找的女人在哪,东方文更不知道,按族规禁苑内二十间寝帐中至少十间内部装饰是一摸样的,如同旅舍的客房一样,随时可供居住。大统领和他的女人就像投店的客人一样在各房间内轮着住。
如此,不要说刺客,即便是大统领的随身侍卫也未必清楚明早该在那个寝帐门口迎接自己的护主。
不过这些对这里的主人来说并不是大问题,他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有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暗号,暗号巧妙地标识在寝帐外某处,随他们的兴致而不断变化。当李煦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入杨欣的寝帐时,杨欣已经睡下,正隔着竹帘与侍寝的杨盼说话,另一个侍寝的女子杨目则已发出细微的鼾声。
杨欣突然就意识到李煦已到了门外,她一咕噜爬起来,催促杨盼赶紧张灯,自己则顾不得穿衣,裹了一件绸衫就迎了出去。
李煦心疼地说:“别出来,外面风大,天凉。”
杨欣说:“我健壮着呢,没事。”
她就是这个脾气,说她不听话也好,说她爱痴情深也罢,她反正是迎出来了。李煦知道劝她也没用,就把她搂在怀里,赶紧往寝帐里走。寝帐里生着炭火,暖意融融。不过从清凉的夜空中乍一进来,却觉得有些憋闷。
杨欣知心知意地说:“有点闷吧?不知怎么的,最近我总怕冷。”一边说一边就吩咐睡意朦胧的杨目把门帘卷起来,杨盼挂念她的身体,拉着杨目不让动。杨欣立即恼起来,呵斥道:“自己把鞭子拿来!”杨目吓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杨盼则不情不愿地拿来了马鞭,跪在地上,将马鞭双手捧过头顶。
李煦抢在妻子之前抢过了马鞭,凌空甩了个响。笑道:“我已代你警醒了她们。看在她们回护你的份上就不要惩罚她们了吧。”杨欣说:“如果这是大统领的口令,我只有服从。”李煦就朝她们挥挥手说:“起来吧,夫人身体不爽,你们当尽心尽力地服侍。”
对丈夫的这番好意,杨欣也不矫情,她喝令杨盼去准备洗澡水,让杨目去铺**,自己替丈夫卸了衣甲,安顿他坐下,双膝跪下来,亲手为他脱下皮靴,解开裹脚布,来为他捏脚。李煦说:“你不必辛苦了,我泡泡澡便好。”
他指示杨欣坐在他旁边,杨欣却坐在了他的怀里。自己解开了绸衫,李煦就不客气地抓弄她胸脯上的两团肉,抱住她的头,亲吻她的唇。杨欣闭上眼,任他摆弄,神情如痴如醉。直到杨盼准备好了热水,来催促他洗澡,李煦才舍得和妻子分开。
杨欣服侍他脱去衣裳,自己也脱了衣裳要伴浴,李煦道:“天太晚了,这通折腾,你还睡的着吗。”
杨欣说:“我再累也不及你万一,妻子伺候丈夫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李煦已经无话可说了,他见杨盼和杨目两个嘀嘀咕咕的,说着悄悄话,还不时地朝这边瞄一眼,发出赤赤哈哈的欢笑声,便饶有兴致地问道:“两个巧嘴的小雀说什么呢。”
杨盼和杨目对李煦虽然敬若神明,却并不十分怕他,在他面前说话也很随意。杨盼说:“她问我:大统领在外面那么威严,杀人不眨眼的将军们见了您,害怕的气都不敢出,为何您回到寝帐,就变得如此和蔼可亲了呢。”
杨目接茬说:“我们见了将军们害怕,见了您却不是很害怕。”
李煦哈哈大笑道:“唐人有谚:无规矩不成方圆。又谚:慈不掌兵。军中是最讲规矩的地方,军人却是最不讲规矩的。治军不严,危害甚剧,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里是家,居家讲究舒适,讲究情感,何苦把规矩定的那么严,让你们不得自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