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云
尹洛依坐在案前,端着果子酒的手指不稳,杯中的酒水顷刻被晃出了大半。她把视线投向殿前,看着孟元貊恋谋秤埃鼻子不知怎的就发酸了。
李氏只有孟元一个孩子,孟元根本没有亲妹,唯一能说得上是他妹妹的就只有尹洛依了。
御前要赏赐的机会难得,孟元大可要些读书人的东西,留个清白名声,在入仕之前提前在帝王面前留下好印象。
今上料想过孟元会提出的一切要求,甚至是公开他的身份,却不想他什么也没要,却是为了尹家小丫头要了一百两黄金做嫁妆。
帝王手握在实金做的扶手上,掌控国家多年,练就了一双凌厉的鹰目。他看着底下直至站着的孟元,透过他那双眼睛,看见了曾经的那个孩子。
“裕安。”帝王轻唤身边的太监总管,菱角分明的面容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晦暗,他说,“芸慧县主蕙质兰心,本性纯良,朕感念齐心性,着内务府赐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
短暂的时间,尹洛依已经稳住了心神,她手里的酒杯还剩了一半酒水。趁周围的视线还未落在她身上之前,尹洛依掩面喝尽果子酒后,抬眸时坦然面对周围各异的神色,跟着起身出列,径自上前谢恩。
这是孟元为她讨的赏赐,她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踏上数十层玉阶,尹洛依拾级而上,地上的莹白是上好的和田白玉。尹洛依踏在上面,这道白反倒成了那道红的陪衬。
走到孟元身侧,尹洛依停了下来。
两侧放在琉璃宫灯,无数带着打量的神色落在尹洛依身上,第一眼看见的都是她那副明艳的皮囊。价值千金的玉石,都不及她露出的皮肤莹白,不如她白嫩的脸颊触感温润。
万众瞩目之下,尹洛依提起裙摆盈盈下拜,身姿在五彩的光线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她面上从容,姿态不卑不亢,红唇轻启:“臣女叩谢陛下隆恩。”
“平身。”
尹洛依起身后,今上握着茶盏,再度开口:“佳楠从前养在宫中,太后待佳楠犹如亲女,可惜佳楠去的早,太后这些年还一直挂念着,芸慧得了空可进宫多陪陪太后。”
今上停顿了下,跟着说道:“待过两年你及笄后就该加封郡主,过些日子应该进宫来跟着皇后学学礼仪了。”今上转而看向皇后,问,“皇后掌管后宫操劳,可有空替朕那早去的妹子教导芸慧一二。”
皇后眸色一闪,随即嘴角溢出了笑意,她起身朝着今上拜了拜,浅笑着说道:“皇儿去了外头后,臣妾夙夜思念,有了芸慧作伴,臣妾也好过独赏院中花。”
尹杰望着那位他效忠了半生的帝王,竟不知自己到底所求何物,他端起案上的烈酒喝了,看着殿上的骄奢一时生出了无尽的愤慨。
贺兰卫坐在尹杰后边不远的地方,他懒懒的靠在案上,看着尹洛依和孟元交叠在地上的影子,缓缓地弯了嘴角。
孟元想要的重来不会假手他人,会自己亲手去夺,从前是,如今也是一样。
尹洛依静静的站在底下,她感受到了孟元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并不能转身去看孟元。
微扬起头,尹洛依抬眼看了看漆黑的天幕,今夜的星光灿烂,她的心里却涌上了大股的寒意。
五公主被送去庵堂是因着尹洛依的缘故,皇后早就恨透了她。先前猎场死士很大可能是皇后派的人,她和皇后之间私底下已是仇敌,今上不可能不知,他借着为她封赏,把她送到皇后手里,其中的用意可见一斑。
名为封赏,实为惩处。
殿上有短暂的安静,孟元抬首看了一眼高台上的帝王,今上避开了孟元的眼神,没看他。
孟元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的拽成拳头,骨节分明的手指被捏的“咯吱”作响,他缓缓垂下了眼眸,眼里的寒芒已掩饰不住。
尹洛依余光瞥见孟元紧抿的唇线,少年利落的侧脸上面无表情,下颚的弧度冷冽,她垂下眼睫瞥见孟元紧握的拳头,心里的郁气一下子就消散了。
有人陪着她啊。
“谢陛下!”尹洛依终究还是伏下了身子,对着身着黄袍的帝王拜了拜。
大殿上的光线依旧明亮,五彩的琉璃在烛火下映出耀眼的光泽。紧张的气氛退去之后,舞姬扭着柔软的腰肢翩翩起舞,琴师素指拨弄琴弦溢出清悦的声音。
酒过三巡,今上提前摆驾离去,独留几个皇子主持大局。
尹洛依拿着筷子,扒拉着案上已冷掉的食物,她看着眼前的珍馐和谈笑风生的贵族,心下翻涌的思绪万千。
*
几日前的那场雨下过之后,天气渐渐转凉。姑娘们已换下心爱的薄纱,逐渐换上了七彩的薄绸。
尹洛依倚在窗下的矮榻上头,凭栏远眺,看向院子里开的正盛的丹桂。花朵的颜色变得更深了些,绿叶挂在枝头,染出丰富的颜色,花间溢出的香味很浓,一股脑全扑到鼻尖,反倒有些闷人。
换了个姿势靠在榻沿,尹洛依拿帕子掩在鼻下,慵懒的翻看手上的话本子。
在榻上靠了一会子,尹洛依觉着身上越发懒了。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尹洛依手撑在榻上,慢慢起身了。
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喝下,干涩的唇被温热的水润过后,尹洛依放下了茶盏,朝着外头轻唤了一声。
容儿掀帘进来,帮着尹洛依捻了下有些歪的衣领,问:“姑娘可是要出去走走。”
“今日天气不错,我许久未去茶楼听说书了。”尹洛依顿了顿,抬眸瞥了一眼外边满院子里的花丛,说,“收拾一下,咱们等会儿出门。”
东龙大街上热闹依旧,不断驶过的马车,叫卖的小贩,散步的行人,汇成一副热闹的画卷。
“卖糖葫芦,卖糖葫芦了……”二十来岁的小哥扛着一棒子糖葫芦,拖着老长的声音,笑着穿梭在街头。
有个四五岁的小儿从尹洛依身后跑过,尹洛依顺着他的视线移到前头,看着那小儿停在卖糖葫芦的小哥面前,伸手将手中的几个铜板递给小哥。
小哥笑着揉了揉小儿的脑袋,眯着眼挑了串最大的糖葫芦递给小儿。
尹洛依视线落在小儿编着几个小辫的发上,思绪无端的飘远了些,小哥的声音重新响起,唤回了尹洛依的思绪:“姑娘,可要来一串糖葫芦。”
容儿上前付钱,尹洛依手拿着糖葫芦,轻轻咬下一口,酸甜的滋味溢在口腔,尹洛依眯了眼睛,哈着气说:“好酸呐!”
茶馆里说书人说的热闹,听书人在底下鼓掌欢呼的热闹。这里汇聚了三教九流和走南闯北的江湖人,消息最是灵通,说书人在各处都有线人,有时讲的边陲新鲜故事,甚至连朝中都没得到消息。
尹洛依走进后,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大声道:“客官可是要听书,上头二楼的雅间清静,小的带姑娘上去?”
里头的说书人正拍了下桌子,尹洛依收回了视线,颔首道:“有劳了。”
容儿在前边替尹洛依掀起珠帘,尹洛依坐下后环顾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架子上摆着兰草,墙上挂着泼写的水墨,淡雅中透着别致。
茶楼四方设桌,一楼院中中空,那处用红木搭着一丈高的台子,发须花白的老者正捻着胡须,讲的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