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余容一夜未眠。
五点钟的时候他悄悄起来,外面的雪下了一晚没停,外面房屋上已经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亮得刺眼。
他站在窗边,将窗子打开了个小缝隙,冷风立刻夹杂着雪花钻进来刮刻他的皮肉,余容却只觉得清醒。
被魏远之囚禁的那段时间里,他就是这样每天站在这里,隔着一层玻璃望外面,数着对面楼上站了几只麻雀,又或者是楼下停了几辆车。
他出不去,行动也不自由,只能在家等着那个人回来。
余宁从生下来就很乖,尽管他出生的时候冻得全身通红,但小小的他不哭不闹,只会大睁着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似乎对世界充满新奇。
余宁生下来就没有母乳喝,只能喝奶粉,可父亲所有的钱都在生他的时候花光了,余宁饿得哇哇叫。余容没办法,为了养活父子俩在生下他的第三天便出去工作。
好在他学历不低,找到了一份能够勉强谋生的工作。
可是孩子那么小,他每天要工作十来个小时,哪里能照看得了小余宁,保姆更是请不起,余容没办法,只能将他寄养在自己的姑母家。
余容从小便是姑母带大的,她人是极好,对余宁也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子一般。自从余容上大学后便没回过家,最近两年更是连电话都联系不到了,姑母一度以为余容出事了。
现在他回来,还带回来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她作为家长自然要多关心两句。只是她问余容这孩子是哪里来的,余容怎么也不肯说,她便不好再多问。
余容每天下班后都会过来接宁宁,第二天一早又将他送过来,姑母看他辛苦,让他住在自己家他也不肯。
从离开魏远之之后到余宁一岁的那段时间,是余容生命中最漫长最黑暗的一段时光。因为魏远之长期的囚禁让他患上轻微的抑郁,加上身体雄雌激素紊乱,生下余宁后他陷入了长时间的产后抑郁。
他焦虑,恐慌,害怕,很长一段时间里笑不出来。沉重的工作让他喘不过来气,每天熬夜晚睡,生活作息失调。没有爱人的陪伴使他内心更加焦躁不安,他甚至想回到魏远之的身边,求他抱抱自己,可是……那个人已经不是他的了。
只有看到小余宁的时候,他才会有片刻的安宁。他那么小,眨巴着眼睛对自己笑,就像个小天使降临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他看到余宁,又会忍不住想起他的另一个父亲。小小的余宁眉眼间和魏远之很相像,余容总是盯着盯着他便走神了。
余容看着小余宁学会翻身,学会爬,学会走路,学会喊他爸爸……他看着余宁一点点长大,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最终在余宁一岁半时候,余容辞去了工作。
一年多来,他的抑郁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显然已经不适合工作了,甚至连生活都开始不能自理。
除了余宁,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其他能继续生存下来的理由。
可他是那样可爱,会嘟着小嘴叫他爸爸,会亲他,会哄着他开心,余容舍不得带他一起走。
最终他选择一个人走向冰冷的湖里。
他自杀未遂,却阴差阳错因为脑供血不足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救他的好心人不知道他是自己寻死,将他当成溺水送到医院里。
余容终于忘记了那段美好而痛苦的记忆,甚至忘记了余宁是怎么来的。
他开始重新生活,又过了一年,余宁快三岁了,要上幼儿园,余容才想起来他的户口问题没有解决。
是魏绍元主动找到他,说可以帮助他解决宁宁的户口和入学问题,条件是他要作为自己的护工陪他出国养病。
余容从始至终没有见过魏远之的父亲,自然也不知道这个人和魏远之有什么关系,何况他的记忆出了问题,连魏远之都不记得了,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现在想起来,也许魏绍元一开始就知道什么,他来找余容也并非巧合,而是带有目的的。
魏远之睁开眼看到余容的位置是空的,心里一惊,看到余宁还在又放心了些。
他走出卧室,见余容站在窗边,他走过去关上窗子,向屋子里拼命飞着的雪立刻被阻断,他从背后抱住余容,“这么冷的风会吹病的。”
余容依旧看着窗外,魏远之自顾自将下巴枕在他的颈窝离里,“醒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余容摇头,他没有回头看魏远之,才五年,这个人就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忘记了。或许当年魏远之也并没有动真情,只是与他逢场作戏。
自己只是他多彩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忘记也是难免。
突然余容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他用力推开魏远之,跑到洗手间狂呕起来。尽管呕得眼泪都出来了,也没有呕出来什么。
魏远之从后面跟过来,关心地拍他的背,“怎么还是这么难受?我打电话给张医生。”
余容被折磨得脸色苍白,握着他的手臂拦住他,“一会儿我去医院检查下吧。”
魏远之点头,给他倒了杯温水喝。
根本不用检查,余容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这种情况只有在怀着宁宁的时候才出现过,那时候他也是呕得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去医院也好,到时候他直接去挂消化内科,再把病症形容得像胃病一些,也许可以瞒过魏远之。再不济也会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给他两副药告诉他没大碍,总不可能医生让他一个大男人去妇科吧。
那个张医生不行,他会中医,一摸脉就会知道,余容不能冒险。
他不会让魏远之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