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雪深春尚浅 - 溪畔蔷薇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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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栖梧阁的芙蓉纹路窗半开,炽碎的光芒透过檀色的金丝篾帘筛进屋内,跳动在重重烟帐之后映出女子如云的鬓角。

半睡半梦间,小娘子似叹了口气。

她仿佛正在做着噩梦,梦里刀光血影,有陷害,有背叛,还有无止无尽的不甘和思念。

少宁很快惊醒过来,拥被坐起,一向清润的眸子里微凝,眼尾还泛着潮红。

宋嬷嬷在外间守着,听见动静,打了帘子进来,见自家姑娘脸色惨白,鼻尖通红,将帷帐金钩挂好,坐到床上,抱住少宁道:“姑娘,这是梦魇了吧?”

少宁长吁了口气,转了转细腻的脖颈,她的里衣微潮,后背黏湿,往宋嬷嬷身上蹭了蹭,难过地回道:“又梦到爹爹和阿娘了。”

宋嬷嬷叹口气,取来温水浸过的帕子,伸进里衣,一点点为她擦拭,又服侍她更换了小衣。

少宁擡起尚显凝滞的眸子问说:“寒山院那边可有消息传出来了?”

宋嬷嬷将帕子扔回铜盆,伺候她起身,摇头说不曾,“想来是还没议定,姑娘你侍候了老夫人一夜,天色还早,不若让素瓷煮碗汤粉来,吃了再睡一会儿。”

她摇摇头,趿着绣鞋坐到妆奁前:“嬷嬷还是为我绾发吧!大老爷如今还在殿前司禁着足,家里上下都乱成了粥,我一个出了五服的表姑娘,这会子却闷头大睡,实在是不成样子的。”

宋嬷嬷也是无计奈何,只好一壁伺候她梳洗打扮,一壁又唤了贴身女使进来为她摆筷,耐心劝着:“左右还是要进些。”

她拗不过,绾发后坐到食案前。

伺候她进食的女使叫做云萝,同宋嬷嬷和素瓷都是自李家时便跟着她的,可谓心腹,说话自是没个遮拦和顾忌。

云萝见少宁近来清减不少,心疼起来,嗔怪道:“大老爷也真是,做着侍郎这么大的官,也不知道谨慎行事,说是为了给采买司结账,竟将精盐税银给擅自改为了粗盐税,腾挪出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又进不了自己腰包,目下好了,白白让人家抓了把柄,能不能从殿前司活着出来还不知道呢!”

少宁左右看了看,见室内只她们三人,倒也没制止她,只叹了口气道:“大老爷也是不易,之前先帝在位,炎王主掌采买司,大老爷有几个胆子敢叫采买司赊账,说来说去都是那起子奸臣佞官,偏要撺掇先帝修建什么抚云台。目下斩衰方除,新朝当有新貌,官家自然要抓几个典型以正视听。”复又转头同宋嬷嬷道,“嬷嬷,这几日我须日日陪在老夫人身旁,这屋里屋外定要守好门户,归拢好下人,咱们几个屋里说说便罢了,断断不可传到外面去。让各路女使竖了耳目,再惹出事来,届时咱们丢脸不说,还白白惹了大夫人心头不悦。”

“姑娘放心,奴婢省得。”

少宁略进了些食,神思也跟着清明起来,想着不过就是一时走窄了,想办法淌过去便是了,索性一扫阴郁,投袂而起,可门外却在此时传来动静。

素瓷打了帘子进来,说是二太太来了。

少宁忙让女使将人迎进来。

方氏进了屋,绕过青玉琉璃四面座屏,擡了眼,就看到一个身材曼妙的小娘子正正立在当屋。

小娘子上身穿青色绣合欢花的对襟短衫,下身着月白色绣有荷叶滚珠的百叠裙,腰间一根青色绣着云纹的束带,衬得细腰柔弱无骨。往上,肩若新枝,肤白如雪,尤其是一双漆黑杏眸静静望向人时,又大又亮,明明没半点笑意,却让人恍惚生出一种甜甜的柔情来。

只见其规规矩矩一纳福,口中就吐出如吴侬软语般的轻清柔美的话来,“竟是二太太,可是哪股风将您给吹来了。这个时辰,想来二太太是打寒山院过来,老夫人的头疾,现下可好些了?”

方氏见小娘子娥眉微蹙,露出几分担忧来,不禁愣怔了一下,心中赞叹,此女质色天然,可称得上是仙姿玉貌,姝丽无双,无怪乎长嫂竟起了那样的龌龊心思。

方氏人坐定,双手抚在膝头,含了几分揶揄道:“老夫人目下已经好多了。怎么?你这地方,还是不出世的风水宝地不成,别人来的,我却来不得。”

少宁忙道不是,又说:“我是想着,您这会儿子过来,想来是那边已经议定了,可是说好了去请哪位大人帮忙?”

方氏却不提这茬,只环顾四周,笑眸盈盈道:“我若没记错,菀菀你上个月孝期方满,对也不对?”

菀菀是少宁的小字。

少宁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实话实说道:“正是呢!如今除了这衰服,还尚有些不习惯。”

方氏绞着帕子凝神,须臾功夫,笑道:“照理来说,大嫂房里的二姑娘立娆,柳姨娘房里的大姑娘立雪,还有没了亲娘,养在大夫人房里的三姑娘立姝,同你也不过上下岁数,可我细细瞧着,论品貌,她们这嫡嫡庶庶的,竟全是比不得你,也不怪大夫人,但有‘好’事,总是能头一个记起你。”

少宁听她特意咬住了那个‘好’字,心下起了狐疑。

就见方氏眸底闪过暗影,无意似的感慨:“你说这世道真可谓无常,月余前这燕京城里尚是人人自危,朝不保夕,不料一夕风云突变,官家承了这宗祧,这股邪风便立时烟雨消霁了,这又是开学办宗,又是新立太子,一时如火如荼,好不热闹。如今除了咱们这侍郎门上并几处户部大人府邸,其他人家倒是张灯结彩,欢庆新朝了。”

听到这,少宁已然明白过来。

这话还要从先帝临朝后几年说起,程大老爷程明礼任职户部侍郎,三品差事,本也算逍遥肥差,不料竟因先帝昏聩无度而屡屡涉足险境。先帝晚年为修仙道,广建道观和琼楼玉台,致使户部空虚,又逢财政交权皇弟炎王把持,朝纲可谓崩坏如斯。

炎王此人贪财之名累身,以天子之名中饱私囊是常事,后先帝却朝,便更如国蠹一般将全国上下搜刮了个遍。

自此,程大老爷这肥差实打实成了个苦差。

先帝设了采买司,交由炎王负责,吃什么用什么玩什么建什么一律经由此办理,可炎王又非清廉之人,两厢消耗,国库早就空了。

去年先帝修建抚云台,耗资近一千两百万两白银,程明礼将全年的税银补上不说,仍是欠着采买司一百二十三万两。

炎王步步紧逼,为保差事,无奈之下,程大老爷只得擅自动了权柄,将精盐和粗盐税银之间的差额补了进去。因户部尚书一职自许老尚书致仕后一直空缺,程大老爷又将账目做的很是漂亮,倒是一直也不曾被人发现。

岂料平平一场风寒,竟要了先帝的老命,朝局几经腥雨,炎王被斩,今帝在皇后母族帮扶下荣登大宝。

头一件事便是清算。

如今才出了国丧,便有人将此事翻出上奏,程大老爷自然首当其冲,如今正被关在殿前司等着御史台审清此案。

但官家似乎又尚未决心处置此事。不然也不会将人只关在殿前司,而早移送御史台了。

也是趁着这点空当,程老夫人这才将全家人聚集起来,想商量出个营救的办法。

少宁樱唇轻抿,略有一刻失神。

看这样子,当是江氏将主意打到了她和太子身上。

太子乃皇后所出,其母族势大,国舅爷谢君昊更是为了大晔守西北二十余载。太子的尊崇,加上母族的荣耀,自然是能在官家面前说得上话的。

可想打动太子,谈何容易?

正统储君,可向来不缺钱帛。

少宁心里冷笑,面上却仍一派温和,附和道:“谁说不是,可见世事无常,人还是要多走几条路看看才是,莫不一条道走到黑,届时闯了大祸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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