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六十五章
第65章第六十五章
施施眨了眨眼睛,她看向李鄢,轻轻地拽住他的衣袖。
因踝骨正被人扣住,她只得用一种怪异的姿势坐起身子,纤细的腰肢摇曳着,像是被风拂动的花枝,脊骨凸起形成一个曲线优美的弧度。
她贴近他的耳边,嗓音微哑柔软:“阿月可以。”
自从知道李鄢的小字后,施施是第一回这样唤他,她像精魅般弯起眉眼,柔声说道:“也只有阿月可以。”
李鄢身上的冷意霎时消减许多,他轻声说道:“好好休息。”
施施摇头晃脑地应道:“嗯。”
但李鄢甫一离开,她便睁开了眼睛,从床边的暗格里摸出炭笔和纸,字迹潦草地开始记录方才想到的内容。
虚玄道长未必是长者,很有可能是故意做了伪饰。
虚玄道长深受皇帝宠信,后来却成了李鄢的扈从,还参与了宫变。
虚玄道长通晓医道,还对毒颇有心得。
施施将笔放在上唇前,撅着嘴巴让炭笔的笔杆刚好稳住,而后思索片刻,将相关的事宜也列在旁边。
在梦魇里有传言说皇帝是被毒杀,证据就是他变得异常清浅的瞳色。
而九皇子下葬时,瞳色亦是清浅的,楚王先前说九皇子是他毒杀的,但是杀了他又有什么益处?这会是皇帝的主意吗?杀九皇子的毒又是谁来制的?
这个问题她一直在想,先前越思索越觉得乱。
会是虚玄道长吗?他先是帮助皇帝杀子,而后又帮助李鄢弑君……
施施不觉得楚王是有意杀九皇子,这更像是他对父亲投诚的一种手段,证明自己的忠心,只是她不明白,皇帝为何要杀子?
他是个多疑猜忌的人,心思谁也摸不着,前几日还对楚王起杀心,后几日便想着要弥补他、为他赐婚。
九皇子是他的小儿子,也最孱弱多病,多年来一直养在深宫。
这样的幼子能有什么威胁?作何要将他除之后快?
况且,就算不杀九皇子,他也很难活到成年。
施施蹙着眉头,身上仍是滚烫的,意识也还有些混沌,她心想若是高热退去后再思索或许会更好些。
她将纸团成小卷,然后扔进香炉里,看着它灼烧殆尽,又将炭笔放回暗格里。
宫闱的倾轧之事层出不穷,动辄杀戮灭族,按理来说是她父亲与李鄢该关切的事,她一个小姑娘,纵是想太多也没什么用处。
就好比天祐末年的事,她纵是寻出了史册里潜藏的真相,于百年已作古的那些人而言,也没有助益了。
但是想想总没什么不行吧,不然为何那么多人爱听说书,想知道王侯将相的隐秘?
施施抿了抿唇,将薄被向上拉。
翻身时踝骨不慎碰到了床柱,她愤愤地擡起脚,看了眼足腕上的红肿痕印。
如玉石雕琢而成的骨节纤细精致,附着浅粉色的掐痕和指痕,如落樱般缤纷散乱,对了,方才七叔说了什么来着?
他说……不论她想知道什么,养好身子再说。
所有这些事的答案,他都知道的,不是吗?
施施脑中松弛的心弦乍然绷紧,耳边一阵阵地轰鸣。
她突然明白她逻辑里的漏洞在何处了,不在旁人身上,就在李鄢身上——
有件事施施一直不愿回想,甚至本能地想要规避。
在她误以为他要将她嫁给施廷嘉,与他闹了脾气,后来李鄢直接将她带到了涵元殿。
他们自从相识后,相处便一直很平和,他待她很温柔,全然不似传言里那个冷漠、不好相与的男人。
可在那时,他的确是动了怒的。
施施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这件事很荒谬,她的骄纵和无理取闹肯定伤到了他的心。
但当时李鄢是怎样做的?
他想将她关起来……
用精致细长的锁链,用华美封闭的宫室,这和梦魇里李越的所作所为又什么区别呢?
而且李鄢比李越更有能力达成目的,他完全能以更好地理由将她彻底囚禁起来。
他或许有温柔蔼然的一面,但性子中无疑也有极冷酷残忍的一面。
非踏着千万人的尸骨,是走不到权力巅峰的。
皇帝猜忌太子、楚王、齐王,连对最为年幼的幺儿都那般心狠,为何会如此信重李鄢?
在九皇子身死的这桩秘闻里,李鄢看似隐形,却无疑是获利最大的。
而他获得的最重要的事物莫过于张贤妃的信任,九皇子薨逝后,她再无精神寄托,甚至于她还想过要将施施托付给他,此后逐渐插手外间的事务大抵也是李鄢的意思。
若是她推想的不错的话,在梦魇中为皇帝下毒的人,正是张贤妃。
所以他们都不会允萧婕妤诞下子嗣,皇帝可以移情于旁人,但绝不能因之冷落张贤妃。
他必须对张贤妃有情,必须离不得她的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