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似这般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
第102章“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似这般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都似这般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看管天牢的衙役今天使了些银子,送来的晚饭不仅有酒,还有下酒的猪头肉,如今三伏盛夏,这天牢里闷热异常,人从早到晚地犯困,好容易挨到傍晚,正是疏散疏散的时候,衙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背着上官苦中作乐。
他们不过是最内圈的衙役,这天牢内外三道门,都有负刀的甲兵把守,再外面,还有昼夜巡逻的京畿营,是以小饮几杯消暑,误不了多大的事。
只可惜这酒还没喝,就叫那疯女人的唱腔败了兴致,自从收复北境,将这些北戎贵族拿入天牢,就只有这个女人,日也唱,夜也唱,再好的曲子,也叫那女人唱得哀怨癫狂,听得人心里也发毛。
那衙役王灿把自己的酒碗添满,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可怜,堂堂北戎大公主,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人不人鬼不鬼的,就这么在天牢里等死,所以这出生时天潢贵胄,临了了落魄潦倒,还不如你我,虽没享过人上人的福,太太平平一世也就罢了。”
这话说完,另一个衙役凑近他耳边,话里带笑:“这北戎大公主桑奇,听说也是个妙人儿,年近三十还未出阁,从前豢养男宠、出入青楼,无乐不作的,过得比男人还快活几分,如今这夜夜空虚,自然是难耐得很。”
牢里经年不见天日,又一月才轮得一次休沐,谈到女人,心里都发痒,又有几杯酒下肚,让人这么一说,王灿也觉得骨头酥软起来,再听桑奇的歌声,都不似之前凄婉,不自觉又多喝了几杯。
“要我说,这北戎人从前是怎么对咱们骧国人的,就这桑奇公主的手上,就不知有多少条人命,如今我们收回故都,他们成了阶下囚,一日三餐吃着咱们骧国的粮食不说,还劳动咱们兄弟日夜辛苦,这北戎的女人,也该让咱们兄弟快活快活,就这么送上断头台,也是浪费。”
听那衙役这么说,王灿只觉得酒也醒了三分:“这天牢有天牢的规矩,凌辱女犯,那可是死罪。”
那人仗着有几分酒气壮胆,声音也大了起来:“别的女犯或许不成,这桑奇见到咱们,只怕高兴还来不及,怎么算是凌辱?再说了,这北戎人,是猪、是狗,唯独不能算人,也就是老子入的不是军籍,否则也随抚顺将军、昭远将军上战场,杀尽北戎狗,那才畅快。如今这些北戎王室落在咱们哥几个手上,不能出这口恶气,也枉为骧国人了。”
“可我听说昭远将军有令,归正军进军北戎,不伤妇孺,这桑奇再怎么说也只是后宫女眷……”
王灿的话还没有说完,对面两个衙役已经站起身来:“刘大哥说得对,横竖这桑奇也是马上要死的人了,临死前让哥几个爽一把,也算是她行善积德,今日咱哥几个就来尝尝,这公主究竟是什么滋味,王灿,你要没有这个胆子,就老实在这坐着,今天的事若是传出去,这帐可就全算在你头上。”
王灿是新来的衙役,不比他们几个都是同乡,这些时日也没少受他们排挤欺负,此时也不敢作声,只得埋头喝酒,看着他们向桑奇的牢房走去。
原来牢房也关不住这倾泻而下的月光,桑奇站在墙边,两掌见方的高窗里,流下一小捧月光,桑奇将它们捧在手心里,月华如流水。
牢房的门被打开,桑奇回头看了来人一眼,她一甩裙摆,在简陋的木床上坐下,面对这几个一身酒气的狱卒,她只是轻轻地擡了擡眼皮:“滚出去。”
四四方方的牢房里,唯有一张木桌,一张木床,这里灰暗潮湿,可桑奇坐在床上的样子,却与坐在金碧辉煌的公主府里并无不同,乍一瞥见桑奇眼里的寒意,几个衙役不约而同地退了半步,可他们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如同笼中之鸟的女人,究竟还有什么可怕的。
三人里领头的,自然是方才大放厥词的刘起,他的话都已经说出去,如今再打退堂鼓,叫他的面子往哪儿搁?只得硬着头皮走向前去:“小娘们儿,听说你从前夜夜笙歌,如今在这天牢里,闷坏了你,哥哥们也心疼,不如和哥几个亲香亲香。”
桑奇仍是坐着不动,只是微微擡了擡脖颈,眼睛在他们几个身上扫过:“就你们这样的货色,看一眼我都嫌恶心,我桑奇就是养条狗,也不要这样的丑东西,凭你们几个,做公主府里最下等的奴役也不配,滚出去。”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刘起本就已有几分醉意,受桑奇一番话羞辱,上来就要动粗,竟把天牢的律令也抛之脑后,那两个跟着他过来的,只当桑奇是轻薄女子,如今见桑奇不肯,都开始犹豫起来,这占便宜归占便宜,为此犯禁,还是死罪,可就得重新掂量掂量。
桑奇虽贵为公主,却自幼受北戎王溺爱,不曾习武,如今被刘起一把推倒在木床上,却也没听见她哭喊,后面的两人只当桑奇半推半就,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没想到的是,却是刘起的叫喊声传了出来,两人看向桑奇,只看到这位北戎大公主的嘴里,撕下了刘起一只耳朵。
“啊,啊!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刘起左耳从耳根处被生生撕下,血水流了一脸,在他身后,桑奇笑得近乎癫狂:“来呀,杀了我呀,你们骧国皇帝的圣旨还没下,杀了我,就是用你的九族陪葬,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快,来杀了我吧,我保证,把你的右耳给你留着,黄泉路上,也听得见鬼差召你。”
刘起又痛又怒,可还留着最后一丝理智,不错,今日他在天牢里要了桑奇一条命,明日一家老小就得跟着受刑,他虽然不敢动手杀了桑奇,可不教训教训这个女人,他这口气也咽不下去。
刘起擡起桑奇的下巴,年近三十,却还有一张这么美丽的面孔,刘起的耳朵越痛,这张脸越是美得可憎,他扬起手,一个巴掌就要落在桑奇的脸上。
可这巴掌还没有落下去,他就被身后的人重重踹翻在地,刘起怒吼一声,正要转身扑过去,才转过头来,一柄直剑就架在他的颈前。
“陆,陆大人。”
用来杀这样的货色,陆鸣筝也替寻凤剑感到委屈,跟在陆鸣筝身后的,是天牢卫队统领,没等陆鸣筝开口,他便抢先一步说道:“这刘起明知牢里的规矩,不但聚众饮酒,还酒后闹出这样的事端,凌辱女囚,乃是死罪,下官即刻便将他押送内狱,明正典刑。”
陆鸣筝没有开口,他看着桑奇,收回了自己的寻凤剑。
“那下官这就带着他先行退下了。”卫队统领提着刘起的衣领,又对其余几人喝到:“你们几个,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那几个狱卒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跟在统领身后,退出了房间,天牢之内,只留下陆鸣筝与桑奇二人,陆鸣筝走到桑奇身前,低头看着桑奇的脸,桑奇没有回避陆鸣筝的眼神,直直地迎了上去:“我的竹音,咱们好久不见。”
一年的时间,北戎大王身死,北戎国破,当年蒙巴都里的贵族,死了一多半,还勉强茍活的,都成了骧国的阶下囚,桑奇不可能不知道,那个由她亲手带进北戎王室的奴隶,就是骧国镇抚司指挥使陆鸣筝。
可她偏偏还是要叫他竹音,一日是她桑奇的奴隶,她就要陆鸣筝铭记终身,即便她很快就要死了,也要再一次提醒陆鸣筝,不要忘记这段羞辱的过去。
可惜陆鸣筝并不在意,竹音也好,陆鸣筝也罢,对镇抚司指挥使而言,自身的荣辱哀乐何足挂齿,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目的,如今骧国与北戎,他与桑奇,成王败寇,一目了然,桑奇以为能伤他的,他却不以为意。
“大公主,近来可好?”
桑奇笑出了声:“好呀,我好得很,你杀了我的哥哥,骧国的铁蹄践踏了北境的国土,夺走了我们的一切,我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等着自己的死期,这一切真是再好不过了,好得我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把你碎尸万段。”
“这一切原本就不属于北戎,当年北戎从骧国手中夺走的,我们如今不过是从你们手中又讨了回来,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当年你们是如何对待骧国遗民,你最清楚不过,如今我们不过回报以万一,你便这般怨恨,你可知当年在你手上受尽折磨的骧国奴隶,恨不能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桑奇止住了笑,她眼里只有滔天的恨意:“折磨?我只怪我自己当年心慈手软,没有让你好好尝尝做奴隶的滋味。我免你奴籍,把你引荐给王兄,给你高官厚禄,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是你!是你毁了一切!没有你,王兄就不会死,北境就不会落在你们这些虚伪狡诈的骧国人手上!”
“不错,这一切还要多谢你,桑奇公主。”
月光照在陆鸣筝的脸上,这个桑奇公主府上最漂亮的奴隶,最终成了亡国的引线,这让桑奇怎能不恨,怎能不悔。
“竹音,陆鸣筝,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当初的桑奇大公主,轻易便能制服她手中的奴隶,可桑奇现在面对的,是镇抚司指挥使陆鸣筝,凭陆鸣筝的身手,她想近身尚不容易,和谈取他的性命,陆鸣筝只是擒住了桑奇的双手,她便只能在陆鸣筝的怀里动弹不得。
第一次,桑奇在天牢里落下眼泪,原来失去她高高在上的身份和地位,她竟是如此无用,仇人就在眼前,她却不能为死去的王兄报仇血恨。
“公主,你累了,夜还很长,早些歇息吧,下次见面,大约就是在法场上了。”
陆鸣筝松开桑奇,转身向牢外走去,桑奇瘫软在木床上,泣不成声,就在陆鸣筝即将走出牢房的那一刻,身后却传来桑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