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招待完纹身大哥,宁珵钰缩在店内玩手机,从门口看过去,店里像是空荡荡的,没有人。这理发店不是每周都这么清冷惨淡,尤其是周末,通常是门庭若市,来的人大多是小区住客,小孩老人都有,大伙儿都爱宁珵钰这理发店,不为别的,就为他为人热情,而且开的年限久,宁珵钰就住这,跑不到别处,充卡也安心实惠。
这周算是例外,宁珵钰在门口挂了个牌子,“休息中”。
他感冒还没好全,一早上连接了好几个客人,他吃不太消了,点份外卖,打算吃完饭就打烊,住的地方就在门店楼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房间,方便。
“你好,有人吗?外卖。”
宁珵钰抬起头,手机没提醒他外卖到了,他刚下单十分钟,这就到了?
他高高“诶”一声,踩着拖鞋穿梭过飘满碎发的白瓷砖地,外卖员戴着蓝蓝的头盔,头盔上印写“饿了么”。
饿了。
宁珵钰默默回答。
可他点的是美团。
“祝你用餐愉快。”外卖员把饭袋交至宁珵钰手中,骑着小电驴一溜烟飞了。
饭袋上的白条订单,密密麻麻许多字,手机尾号写的不是他的,名字也不是他的,可地址就是他的店——金玉理发店。
“古鹰。”
宁珵钰看了看这名字,目光下移,备注长长一串电话号码,用的是中文,不是阿拉伯数字。
宁珵钰打开包装极好保温的饭袋,一碗汤一盒快餐,汤还是热的,烫手,宁珵钰拎着饭袋,想了半天,只觉得古鹰这名字,有点熟悉,但到底是谁,他实在想不起来,可能是哪本武侠小说里的。
宁珵钰没有吃,他等来自己的饭,吃完后,连着这饿了么的饭一并丢到不远处的垃圾箱里。
他把店铺总闸一打,金玉理发店内顿时一片漆黑,宁珵钰给店门扣上长锁,又哗啦啦拽下闸门。
他回到二楼,闷头大睡,床边的柜子上放了乱七八糟的感冒药,宁珵钰刚合上眼,一阵纠结,坐起来烧壶热水,靠在厨房门边,垂着头,静静听烧水咕噜噜的声儿。
手机铃声一响,宁珵钰本能地摸摸口袋,没摸到手机,他懒得接,那声音响了一会儿,停了,宁珵钰的热水也烧好了。
他倒半杯滚烫的水,热气腾腾,蒸得他面颊发烫,又接了半杯凉的自来水,碰碰水杯,温度正好,宁珵钰端着杯子进卧室,掰下几颗药,就着温水喝掉。
他钻入温暖的被褥,手机他妈的又响了。
宁珵钰有点烦,拉高被子捂住耳朵,好不容易铃声停了,他总算睡着了。
一觉睡醒就是傍晚六七点,期间手机响了好几次,间隔时间没有规律,到底谁这么锲而不舍,宁珵钰不必多想就知道,是他那妹妹,宁珵欣。
睡醒之后宁珵钰精神好一些,起床去客厅把手机从桌面一堆杂物里捞出来,给宁珵欣回电话。
“哥,你怎么不接电话!吓死了,我还以为出事儿了。”
他妹妹在北方读书读久了,不知道和谁学来的京腔,说话跟唱歌似的。
宁珵钰清了清嗓子,“有什么事?”
宁珵欣:“也没啥事,哥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会还你的。”
宁珵钰安静片刻,从桌面找到一盒烟,抽出一根咬嘴里,一边翻找打火机一边问她:“你要多少,用来干嘛?”
宁珵欣沉吟低语:“哥你别抽烟了。”
不知道的以为宁珵欣在他这装了监控,其实只是宁珵欣太了解宁珵钰,她在手机那头都能听见宁珵钰翻找东西,打火机发出“啪嗒”脆响。
宁珵钰没理,点燃烟,火星子跳跃,“偶尔抽一下。说吧,什么事?”
“我想去学纹身,一万五学徒费,你看看能不能——”
宁珵钰一愣,“多少钱?”
宁珵欣急切道:“一万五,但是我会留在店里工作的,很快也就回本了,师傅说是包会的。你借我一万就好,我自己有一些存款。”
宁珵钰没吭声,他不反对妹妹花钱学东西,他妹妹读的这雕塑系难道还不够烧钱吗?他从不反对,只要宁珵欣乐意,只要不是什么乱花钱,只要宁珵钰能给,他一定会给,给她买材料画具给她生活费给她钱出去玩,都给。
他爹妈在他十二三岁时候意外去世,兄妹俩住在舅妈家,舅妈有个女儿,和宁珵欣差不多大。
舅妈对他们也不赖,基本的读书钱和吃食,她都供给,但对宁氏兄妹自然没有对自己老来得一女那女儿这般好。
宁珵钰那侄女和宁珵欣上同一个小学,但他侄女用拉杆书包,肩膀甚至不用受沉沉压力,宁珵欣用他用旧的奥特曼书包,侄女每逢周一国旗日穿学校统一购买的礼服百褶裙,宁珵欣每逢周一不去学校,她没有百褶裙。
不过宁珵欣从来不抱怨,他们寄人篱下,舅妈家条件不是很好,舅舅是个跑长途的司机,舅妈是个商场小收银员,给宁氏兄妹俩花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一直到宁珵钰成年,他爹妈留给他们的钱都让花的七七八八了,还剩个几万,宁珵钰毅然决然放弃了高考,他成绩本来也不太理想,出来打工,赚钱,自己供宁珵欣读书,宁珵欣成绩比他好,宁珵欣值得更好的前途。
寄人篱下那么些年,宁珵钰知道妹妹嘴上不提,很多东西,心里是想要的,渴望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她和自己不一样,自己小时候童年蛮快乐的,有求必应,但宁珵欣没有,她连爹妈长啥样可能都记不得了,宁珵钰希望自己能替爹妈管好育好这个妹妹,所以宁珵欣每回找他要钱做什么,只要正儿八经,宁珵钰基本都满足她。
但是纹身,这有点超出宁珵钰可以接受的范围,而一万五学纹身,听起来也有些荒谬。
“哥……?”宁珵欣小心翼翼试探,“你在听吗?”
“你让我想想。”
宁珵钰挂了电话。
嘴里的烟腾起一阵迷雾,宁珵钰呆呆坐了许久,烟灰越积越长,扑簌簌落在他膝盖上,烫得他一把取下烟蒂,扫开膝头的烟灰,皮肤上留了一块红色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