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古鹰再也没让宁珵钰喝酒,一滴都不给他碰。不过,宁珵钰像发酒疯似的哭过之后,后来几次吃宵夜,也不主动提要喝啤酒了,古鹰特地逗他喝不喝,他都拒绝掉。
古鹰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宁珵钰身上的一些变化。
说真的,刚开始宁珵钰一下子频繁地接受他的邀约,还跟着他买摩托,古鹰有点受宠若惊,不知道宁珵钰的脑回路。不是说恶心同性恋么,古鹰还在追他呢,宁珵钰倒是心大。
这段时间,宁珵钰似乎恢复了一点儿正常,或者说,慢慢回到原先的生活轨迹,偶尔和古鹰吃个宵夜,线上线下聊几句,这些没怎么变,而是少了一点倔强的劲儿头,之前好像一听说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便兴致冲冲地跟着去,理发店动不动休息歇业,甭管感不感兴趣。
最近心境平稳,情绪稳定。
这情况,古鹰思来想去,想明白了,宁珵钰这是给自己渡了一场劫,名为迟来的叛逆期。
青少年在叛逆期后会分化为两大类,一类融入社会,一类堕入深渊,想要超越世俗是不可能的,青少年能做的不过是选择加入世俗或者败给世俗。
宁珵钰不是青少年了,他莫名其妙叛逆了一把,像个不受管的小孩儿,也不知道后果到底是融入还是堕落。不重要。
古鹰只知道,宁珵钰开始变得爱笑。一点点小事都能乐个不停,古鹰喜欢讲冷笑话,以前宁珵钰听了只会干巴巴笑一下,现在还能配合着讽刺他。
这变化不是古鹰单方面瞧出来的,花大娘和古鹰闲聊,也旁敲侧击提到了。
事实确实如此,宁珵钰久违地感到放松自在。
明明偶尔和古鹰吃宵夜吃到挺晚的,回家洗漱睡觉已经是半夜一点了,可他的睡眠却变得格外好,一沾枕头就睡,不做噩梦,不会半夜醒过来,床头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不再放一杯白开水,那杯水从前是防着自己做噩梦醒过来渴了想要喝的。
因为不再喝酒,第二天早起上工,就算只睡了五六个小时,然神清气爽,活力满满地跟每个客人打招呼,脸上的假笑变得格外热情洋溢,一点儿破绽都看不出来(虽然原先大伙儿也看不出来)——当然看不出,那是他发自内心的笑。
花大娘能分辨出来。
刚开始她以为宁珵钰是恋爱了,观察了一阵,没见到出现在他身边的可疑女性,倒是古鹰时不时去他店里坐坐。
直到某个晚上花大娘想起有贵重物品落门店了,十点多赶回来,见到一人骑着拉风的摩托把宁珵钰送到理发店门口,又拉风地骑走了,花大娘远远瞧着,那车不就是古鹰的大马蜂吗,她想着想着,咂摸出了一番滋味。
抽了空,花大娘来宁珵钰店里消费,年底了,趁着还没进入过年涨价期,她打算弄个时髦点儿的烫发。
宁珵钰给她推荐几款,花大娘信任他,说:“你看着办吧。”
“好嘞!”
宁珵钰拿出剪子修理了一番,剪出点层次感,他手头动作麻利,大小不一的卷子一个个给夹好在头上,他拨松了一点,没让卷子贴头皮,“给大娘弄个高层次烫吧,其实发尾可以染个色,更洋气。”
花大娘笑吟吟,“烫染一共便宜点呗。”
宁珵钰:“给您最熟的价格,我基本不赚啦,快过年了,弄个好造型回老家也有面子嘛。”
“好好好——”花大娘同意了,宁珵钰就拿来色板,问人想在发尾染个什么渐变色,花大娘挑了热门的“海王红”,宁珵钰就忙活着挤染膏配比例调颜色。
宁珵钰忙里忙外,除了花大娘,店里来了不少客人,都是怕过年涨价来的,剪头的剪头,烫染的烫染,好生热闹。
宁珵钰给花大娘的烫头机器换温度的时候,花大娘可算是逮着他,悄声说:“最近见你心情蛮好,气色都变好了。有什么喜事?”
宁珵钰没想到花大娘会说这些,按在温度键上的手指顿了顿,“最近睡得还可以……可能精神就好些了,气色就好了。”
“没什么喜事。”他补充一句。
“是嘛,没有啊……”花大娘有意无意提了一嘴,“还以为珵钰恋爱了呢。”
恋爱?
他什么时候能和这两个字沾边了……不过,宁珵钰再次想到恋爱的问题,似乎不再那么抗拒,找个女孩谈谈恋爱,也可以过得很舒服自在吧。即便没有钱。古鹰不也没啥钱么?
宁珵钰愣神之际,让进来的客人给喊走。他没闲心情思考太多。
这晚店一直到十点多快十一点才打烊,宁珵钰累得腰断,打扫完卫生,身子一折躺在客人才会躺的洗头椅上,黑色的皮面微微皲裂,他摸了摸,硌手,恐怕得换新的了。
离年关还有半个月,一月的云南蛮冷的,温度一低,人容易感到疲惫,何况他的确是上了一整天的工。
宁珵钰拉紧了衣服,眯上眼,想着就睡一小会儿,一会儿就起来关灯上楼。
他这一觉直接睡沉了过去,人怎么能和困欲作斗争,睡着了谁还记得要起来,眼一闭一睁就是大白天。
宁珵钰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见有一些黏糊糊的东西粘在嘴巴上,把他嘴巴封起来了,像胶水,他张不开嘴,唇齿间的氧气不停地流出去,呼吸变得困难……不过一会儿就好了,他呼吸通畅,像来到了郊外的河边,他梦见小时候和爸妈一起去钓鱼,把钓到的鱼煮了吃,一阵腥味,吃着吃着,西瓜变成了潮汕砂锅粥,对面坐着的却不是熟悉的古鹰,而是一个女同学,样貌很模糊,宁珵钰在梦里看不清她的脸,只听见那个女同学说:“你的帽子居然是粉色的,羞羞脸。”
宁珵钰就这么醒了过来,醒来后恍惚片刻,发觉自己躺在自家床上,他的床很窄,靠着窗户,灰色的床帘紧闭,外头的光线只从缝隙里渗出来,宁珵钰顺着光线照射的方向,转了个身,他看见了一个人赤裸的背,背上一只巨大又狰狞的狮相把他吓得坐了起来,心脏砰砰砰直跳,直接给吓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