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烙印
068烙印
谢衍想,该辩解一番的。
可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够辩解的。
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斥责打骂,只在他怀中无言垂泪。他呼吸都滞住,手扣住她单薄背脊,去吻她脸上泪痕。
桓玉心中有气,掌心抵住他的肩膀想要推开,可又根本下不了力气。他应当看出她比怒气更泛滥的心软,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从她手背抵入指缝十指相扣。
“放开……”她想强硬些,可语调是一触即散的破碎,“谢衍你放开我……”
可却被他抱得更紧,听到他沙哑道:“掌珠,再气也不能推开我,除此之外什么都好。”
桓玉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她做不出给他一巴掌或是辱骂他的事,只颤声道:“你这样把自己往万劫不复的境地里推,一步差错便可能摔个粉身碎骨,如同眼下这般……你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和下场……谋求我的爱怜,难不成我心软你就能活得更好些么?!”
谢衍终于迟钝地明白了她在气些什么。
不是在气他对她欺瞒有所算计,而是在气他太过轻贱自己的性命。
她哪里是在气他,明明是在爱他。
那些因他卑微难舍而生出的心软与让他惶惶不安的怒火此时都成了催动情与爱的引,谢衍难堪地察觉到自己有了某种躁动的反应,且因抱她太紧根本留不出隐藏的空隙。
他看到她湿润眼眸微微睁大,因抽泣而不稳的呼吸更加急促,不可置信道:“你——”
到底还是要脸面,谢衍近乎强迫地把此时真正动了怒的她抱进她的闺阁。桓玉气得浑身发抖,想骂他疯子、禽兽又骂不出口,便隔着衣衫咬住了他的肩膀。
谢衍一手托住她的下颌挪开,还用拇指掰开看了看她的唇齿,低声道:“肩膀太硬,咬着不舒服。”
随后松开了领口让她埋在自己的颈窝里,哄道:“咬这儿。”
简直像是某种下作的引诱。
他鲜少有这样的做派,平日里都是桓玉衣衫尽褪被他弄得一塌糊涂,而他事后仍旧衣冠楚楚平静给她擦洗,简直不像是动过情的人。
可桓玉知晓他如常外表下藏着多重的欲求,根本不敢轻易招惹他,是以几乎没怎么见过他衣衫不整的模样。
眼下他这种模样做派让桓玉羞赧恼怒又手足无措,他的手扣在她腰间,揉捏逗弄,平白让她更火大,提高嗓音道:“……做这些事根本不能解决麻烦!”
平日里温润从容的人被逼到气急败坏,这让他觉得有趣。
放在以往他定然怕她生气,此时却仿佛得了某种赦免,只抚着她发丝,缱绻问道:“那我的掌珠想做什么?”
这个人怎么这样!
桓玉巴不得他如今和她好好吵上一番,也好过眼下她有气无处发而他纵容引诱,让她吃了个软钉子。
她喘息格外急促,又不敢真的咬他脖颈,手指微颤,近乎委屈地拨开他衣领想咬他锁骨解气,却在瞧见一处红痕时猛地顿住。
他左侧锁骨下两寸,靠近心口处,有一个笔迹格外熟悉的“玉”字。
红痕深刻,像是无法祛除的烙痕。
桓玉还记得大同教对士族奴仆便是这般,烙下自己名姓,像对什么物件一般。在金陵时他们去糊弄雷元亮,她胆战心惊看着他划破皮肉用药做出一个假的烙印,还怕会留下疤。
彼时他只是淡淡看着她,还带了些无奈道:“这样带着奴性的东西,我怎会容它留下。”
——可眼前这又是什么?
一腔火堵在肺腑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她被烧得近乎哽咽,颤声问:“……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甚至没有去想为何同他同寝数月,亲昵万分,为何今日才看见这个字。
或许即便想得出也生不出气了。
不过是又一通无伤大雅的算计,算计她的情爱,图谋她的心软,必要时还能消消她的火气,就像现在。
谢衍握住她的手指放上去,垂眸看她微湿的眼睫,体会到某种饱胀到充溢的快意:“是在山洞里。”
“掌珠。”他缓缓道,“我看了你一夜。”
不止一夜,在他们共寝的许多个夜里,他看着她,不敢睡。
桓玉溃不成军。
她跨坐在他身上,被他手指激出别样的泪。抵入时她感觉自己要溺死,忍不住想要挣开,却被他温柔又强硬地按住。
“我是你的,掌珠。”他握住她圆润肩头,把她按得更深,在她耳侧道,“别离开我。”
桓玉忍不住蜷缩,额头抵在他锁骨处,那个字明明如烙印留在他身上,困住的却是她。
“你欺负我……”她眸光涣散,颤栗道,“我要死了……”
谢衍向来忌讳从她口中听到死字,床笫之事上却例外,今日甚至贴在她耳侧低低问道:“这样死了不好么?”
也只有他觉得这是个好死法。
“一点儿也不好。”她吻在他唇角,喃喃道,“你要和我长命百岁。”
于是谢衍想,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情话了。
庭院外人心惶惶,喧嚣初歇;室内暧昧黏稠,缠绵不绝。桓谨夫妇操持完亲事,急匆匆来看面色有异的女儿,离她院落还有数丈远时就被神出鬼没的何穆拦住了。
何穆比不上李德那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默然片刻只憋出来“不宜入内”几个字。
若李德在,即便真的不宜,也会假模假样先去做样子通传,再堆出笑脸来和桓谨打机锋,好歹把白日放荡这种荒唐事给遮过去。
可何穆眼下直愣愣杵着,压根儿不去通传,简直是在明晃晃告诉这一对人精似的夫妇里头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