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丹丸
059丹丸
桓玉用了些粥才感觉自己身上多了些力气。
太医来给她诊了脉,在谢衍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地嘱咐她道切勿劳心劳力,切忌大喜大悲,药还是按以前的吃。桓玉老老实实应了,片刻后支支吾吾同谢衍说自己想沐浴。
以往紫微殿中伺候的都是小太监,这些时日才来了两个宫女。谢衍在一道屏风外听着里头的水声,不住同桓玉说着话听她的反应。
说王言之入了御史台,韩瑶被编入了十六卫,而柳潜……
他寻了一具身形相似的尸体,易容将所有人应付了过去,让柳潜为芸娘收尸后离去了。其余人查清楚没多少牵扯,便也没多少处罚。
桓玉擦拭着身上的水渍,低声问:“……你就不怕他日后找你寻仇么?”
“若他想,来便是。”谢衍缓缓道,“掌珠,我不敢再让你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死去了。”
有些人或许不该死,但他坐在皇位上却必须要让他们去死,再用他们的死去推动某些事。可如今桓玉比他以往想要做成的那些事重要的多。
他想自私一些。
桓玉顿了顿道:“……柳潜也不会那么做的。”
他是那种忠君清正又坦然的人,会正视那些由他的长辈犯下却注定要牵连到他的罪。放他一命,他只会感激涕零,甚至还可能生出愧疚之心来。
热水激出了她身上的血色,比刚醒来时多了几分活人气。坐在铜镜前任由谢衍为她绞头发,她看到自己消瘦了很多,眉眼间病态也更浓,更像是上辈子身子不好的模样。
慧明给她的心法和药效力正变得越来越微弱,倘若她再参不透最后一重的死劫,那定然挨不过二十岁。
或许是知晓临死前会回到家乡,桓玉竟觉得自己对死亡坦然了许多。
夜色已深,估计明日她才能看到阿爹阿娘他们,谢衍应当不会再允许她回府住着了……她自己也不太想了,到底是宫里方便些,有太医院随时候着。
不畏死不意味着她想死。
谢衍眉眼间的疲态很重,应当是很长一段时日没睡好了。桓玉心中有些酸涩,攀住他的脖颈轻轻吻他,唇齿间是清苦的药味。
他呼吸格外重,却不敢回应她,像是怕把她弄碎。桓玉怕勾起他的欲求让他今夜也睡不好,便很快停住了吻,赶他去沐浴歇息。
她想看着他睡。
可谢衍怕自己睡去后桓玉又昏过去,哪里敢睡,手指一直搭在她的脉搏上。桓玉见状拔下一根头发,系在自己的腕间和他的指尖,趴在榻上托腮看着他:“这样行了么?”
他手指僵住,感受着发丝另一头的跳动,终于放下了心,又蹙眉看向她道:“下次不准拔自己的头发。”
桓玉改为侧躺在他身边,轻轻应了声。
可谢衍仍不睡,只看着她,感受她近在咫尺的呼吸。“你得歇着了。”桓玉抿了抿唇,语气中掺了几分不快,“不能仗着没病就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谢衍伸出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太细了,他怕稍微用些力气就能把她折断:“掌珠,你没有别的什么想同我说么?”
他迫切地想要多听听她的声音,这比睡一觉更能让他好起来,这些时日只能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他险些疯掉。
桓玉见他不会轻易睡去,叹了口气思忖着问:“那我就随意问问……你当初是怎么发觉德妃的事的?”
谢衍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一瞬间的闪避,却还是将几年前那桩事事无巨细说给了她听。
那是在将护国寺的罪僧杀尽后的一个月。那些时日他头痛得厉害,总是梦见身处佛经中的无间地狱之中,耳边是慧觉一声声哀切的诘问,眼前是寺中有些有罪但罪不至死的僧人死不瞑目的脸。
他们化为凶恶厉鬼,森然问他:“你可悔改?”
在鬼影环绕中他漠然反问:“我并无过错,何须悔改?”
若不杀了他们,如今越来越肆无忌惮行事的佛门不会敛起气焰,金羽卫不会轻而易举将见佛门势大心怀不甘想要作乱的一些道士抓住,佛道中人也不会容忍他将他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写进律法,还准许百姓向官府揭发假道士和伪僧。
他这样说服着自己,可还是在日复一日的噩梦中生出不安与负罪之感。恰巧当时金羽卫搜到了一批私下贩卖的丹丸。
那丹丸名叫“梦里寻花”,传闻服用能坠入酣甜梦境之中,并看到这些时日最想要得到或知晓的东西。
莫名便起了些想要尝试的心思。
在梦境中,他是否能知晓自己所为是否真的毫无过错?
将身边人全都屏退,他拿了一瓶丹丸坐进了宫中翠湖上的湖心亭,取出一颗丹丸吞了下去。
或许因为在外多年修炼了太多杂七杂八的功法,毒药与可以成瘾的丹散对他效用不大,便拎了几坛酒边饮边等着丹丸生效。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燃起一股微妙灼人的热,让人舒适难言也让人心怀渴求。因大同教见闻以及裴太后之事对敦伦之事心怀憎恶的他突然在那时生出一种异样的渴来。
他皱眉封住了自己周身几处大穴,这下让他难受的欲求全都不见了。
若非封住穴道太容易让血脉逆行,他简直想时刻都封着。
这样等了一会儿,又就着酒吞服了一枚丹丸,他终于生出了睡意,便在石桌上支着额头沉沉睡去。
在一片空茫中追寻了许久,他终于发现自己梦中什么也没有。
果真不能指望这些道士弄虚作假的东西。
他满怀戾气地睁开眼,却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人——一个衣裙散乱,脖颈间有着暧昧红痕的身上带着难言气息的女人。
见他醒来,女人羞红了脸,含羞带怯唤了声:“圣上……”
而他自己的衣衫也有些凌乱,还染上了些奇异的水渍。
胃里有些难受,他忍住作呕的欲望,见身上穴位仍封着才缓了口气,正眼看眼前这个女人。
她是哪家的人来着?
做这样一出戏又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是和当年的母后一样已经弄出了一个孩子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