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取悦
089取悦
立后的诏书是在九月二十传遍长安城的。
并无多少人惊愕,只有种“果真如此”的尘埃落定之感。百官刚清闲了不久的案头又摆上了圣上大婚的诸多事宜,宫内前朝忙成一团。
内廷之事桓玉一窍不通,被分身乏术的谢衍交到了姜幼薇手上,自裴太傅死后隐居在望云阁的裴太后也搭上了手。姜幼薇虽早与家中人数年不见,却也因当初为谢怀谢悯挑选伴读时自家人害桓玉惊马之事心怀愧疚,因此格外尽职尽责。宫外则是桓谨带着群臣应付谢衍诸多称得上是“刁钻”的要求。
其中最受折磨的便是钦天监。
此时谢衍便在钦天监颇为偏僻荒芜的院落里,看着监正的脸皱成了一枚苦巴巴的桃核,不住念叨:“八字实在不合,毫无绵延子嗣之吉兆,桓娘子面相好,可却是早夭的命格……”
这话桓谨自桓玉出生便听了百十遍,此时虽心中不快,却终究没黑脸。可谢衍却是头一次瞧见敢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的,微微一擡眼,何穆手中刀便横在了监正脖颈上。
钦天监内跪了一院人,谢衍淡淡道:“此番小事都做不好,朕留着你们做什么?”
这便是让他们弄虚作假的意思了。监正口中发苦,叩首道:“臣……臣自当尽力,可怕得是携人告天地宗庙时占出不详卦象……”
照如今这个模样,占出吉兆才是有鬼了。
卜卦之事不就是看占卜之人一张嘴怎么说么?这人怎么这样执迷不悟?谢衍冷笑一声:“若天地宗庙不允,朕就送你去问问为何不允。”
将钦天监这边处置妥当,桓谨又开始说聘礼礼单之事。谢衍对他面色和缓许多,道:“是不够丰厚么?那便再差李德添上一些。”
桓谨喉头一噎。
不够丰厚?是丰厚太过了,他私下拿回家中让妻儿算了好久才算清到底都有多少,直算得他们面色凝重,将原定下的嫁妆又翻了一番。
身为臣子,桓谨觉得这逾制太过,又有些叹息一向勤俭的圣上竟少见铺张。而身为父亲,他却对谢衍的不满少了一些。斟酌了片刻他道:“臣想的是,将聘礼与同拙荆备下的嫁妆都给掌珠做傍身之物,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再丰厚,他们家中也不缺那些,还不如留给掌珠做日后赏赐通融之用。
谢衍难得迟疑了一瞬:“可依掌珠的性子,怕是会将那些原样擡回国库去……”
桓谨满怀欣慰地想,也就他家掌珠能做出这样的事了,多好的孩子!也不管谢衍如何想,开口道:“那就随她心意,毕竟都是她的东西。”
谢衍并未应下,只想着夜里同桓玉说上一句,却又听桓谨道:“过几日纳采过后,掌珠该回府待嫁,且不宜同圣上见面了。”
说这话时,竟有些欢欣之意在。
这哪里是待嫁,这是省亲啊!他家掌珠都多长时日没整日在府中待过了!
天底下总是有诸多令人不解的礼节,夫妻成婚前不宜相见便是其中一桩。见四下没有什么闲人,谢衍才道:“掌珠还要在东宫授课,留在宫中诸事方便些。”
桓谨皮笑肉不笑道:“有句话臣早就想说了,从东宫驾车到臣府上比行至宫中您的紫微殿快得多。”
“那她也要留在宫中诵记重复成婚礼节。”谢衍语调寻常,却格外不容置喙。
桓谨讶异道:“再繁复的礼节掌珠看一遍也能记下的,您不知道么?大婚礼仪比上朝还要累,您竟舍得让她每日都走上一遍么?”
见谢衍说不出话,桓谨陡然生出扬眉吐气之感,继续道:“以免生出其余纰漏,臣已命人将院中密道尽数填了,圣上无需担忧。”
待桓谨走后,谢衍藏得极好的怒气才透出一丝来。李德忙劝道:“总归大婚后桓相公便不能这般了,您莫要因小失大,总归往后几十年娘子都陪着您……”
几十年……
以往没怎么在意过,今日却觉身旁都是不会说话的人。偏偏这时候东宫那边还递来了消息,说桓谨在东宫停了片刻说了些什么,桓玉便格外自然同他回府去了。
甚至都没来同他说一声。
李德战战兢兢看着谢衍额角青筋,片刻后见他取了纸笔画了些什么,吩咐道:“照图纸重新挖密道。”
这次直接通到了桓玉闺阁之中。
接过图纸后李德叹息着想,娘子平日挺周全的一个人,却总能惹了圣上又在圣上这里自讨苦吃,也不失为一种本事。
桓玉终究还是回了桓府,而钦天监也择了吉日敬告天地宗庙,得了“乾坤昌泰,阴阳和顺,天下太平,鸾飞凤舞”的卦象。
毫无弄虚作假,只是不像是立后卜得的卦象,倒像是登基。
不过想起桓玉如今的身份,以及立后诏书中“共治天下”而无人觉得有何异样的事,这卦象倒显得格外恰当了。
三日后,桓玉等来了从宫中送来的聘礼。她对那些金银珠宝并无兴趣,只瞧了谢衍亲自从猎场猎来的一双活雁,这一双大雁在纳采之时便到府上转过一圈,此时才被真正收下。
而后,钦天监又择吉日,将婚期定在了来年正月十五喜上加喜的日子。桓玉以为就此尘埃落定,谁料长安城繁忙的两个多月才刚刚开始。
单是婚服就一件一件试过许多次。宫中织室如今在桓玉提议下被谢衍给了李真真管,她的确胜过长安任何一个绣娘,将原本厚重古板的婚服与朝服、谒庙服等都别出巧思收拾得与众不同。
繁复裙摆层层叠叠,依次是千里江山、百鸟朝凤与日月星辰十二章纹。绣线细且精,并不显老气,反倒格外钟灵。李真真看着桓玉,眼底发亮,回首问齐姝:“你画完没有?”
她要将这画传给自己在织室的徒弟,这件婚服应当是她此生绝佳之作了!
桓玉瞧着这身华美异常的婚服,恍惚间却忆起当时在陇右穿得那一身,不免又想到谢衍那件烧掉的喜服,便含蓄问了一句。
谁料李真真却头也不擡道:“圣上?他的还没绣。”
桓玉算了算离大婚的时日,茫然道:“那是否有些来不及?辛苦你日夜操劳……”
“来得及来得及,”李真真极其敷衍道,“圣上成婚的衣服有规制,织室的其余绣娘随便绣上几日便成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儿,桓玉问道:“……皇后的衣服便没有规制么?”
不然怎么会制那么长时日?
“有是有,可你怎么能同寻常皇后穿一样的衣裳。”李真真振振有词道,“你可是要同圣上一同上朝一同治国的圣后!你可是朝官出身而非闺阁女子!自然要与众不同!”
她面上浮现出异样红晕:“大婚定会被史官详细记下,我绣的婚服也要流传千古了……”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让人欢欣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