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母狼
028母狼
翻过山后果真看到了不远处的金陵城,也就是说,普度寺其实就在金陵城郊不远处,可惜人迹罕至,难以发现。
马车候在山脚下。趁谢衍和李德议事时,桓玉找到了何穆,诚恳道:“何指挥,我觉得你们误会了些什么……”
何穆打了个哈哈:“娘子说笑了,没有误会,没有误会。”
不过就是他们寻到山上时看到主子未着外袍在山洞外吹风格外震惊,忍不住偷偷摸摸向山洞里面瞧,虽说什么都没看到但总觉主子下一瞬就想下令命他们挖了眼睛么……
桓玉心说,可你的话听起来着实敷衍。
可她已经来不及多说什么,因为谢衍的目光投了过来。在桓玉离开后,李德靠近何穆,低声问道:“成事了没有?”
孤男寡女山洞里共度一夜,怎么想怎么不清白。
何穆道:“实话实说,应当没有。”
照他看来,圣上是在外头吹了一夜的风,而且看样子玉娘子并不知情。
李德面上难掩失望之色,不过在听到何穆下一句话时又转忧为喜:“你们偷看时圣上当真面色不虞?”
这不就是开窍了么!
李德自谢衍幼时便跟着他,心里大逆不道地把他当半个儿子看,此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此时已经开始思索收拾宫中哪座宫殿。
昭庆殿是皇后居所,可离圣上的紫微殿太远;延嘉殿倒离得近,风景也好;咸池宫也不错,里头还有汤泉……还是让圣上自己定夺,说不准他想让玉娘子直接住进紫微殿呢?
对了,后宫里还有当年不愿离开的三个女人,要不要赶出去?不过有一个已经跟在了太后娘娘身边做事,另两个成日里厮混在一处,似乎构不成威胁,也没有什么赶出去的必要……
桓大人一家真是深得圣心啊!
马车之上,桓玉对正在批阅公文的谢衍道:“我觉得您那些侍卫可能误会了些什么……”
朱笔落下,谢衍淡淡道:“他们不会多言,你不必担忧清誉受损。”
“我倒是其次,”桓玉诚恳道,“只是颇为担心您的清誉……”
余下的几个字吞回腹中,桓玉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放肆了。昨日种种并未让她对眼前人生出退惧之心,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不过好在他并不在乎她愈发不恭敬的态度。因为此时他面上并无愠色,只透露出隐隐约约的无奈:“胡思乱想些什么。”
天底下没有比他更不在意这些虚名的人了。
见他如此反应,桓玉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不免想到若是旁人真的知晓这桩事,直接能将她原本好坏参半的名声踩到污泥里去。
不,不必等这件事被人知晓了,现在自己的名声已经有些岌岌可危——在众人知晓于明州时自己似乎一直跟在圣上身旁做事后。
有男女献媚之说,有妄想弄权之说,有八字鬼神之说……甚至还有人揣测她是太傅及女将的私生女,是以才得此殊荣,全然不管女将逝世已是二十余年前的事,而她还不到二十。
她自己入耳不入心,只是远在长安的阿爹阿娘怕是气得不轻。
谢衍见她面露沉思之色,一时心中有些不安,温声问道:“此行你帮了不少忙,想要些什么?”
这是要给她赏赐了。
桓玉心想,自己着实没有什么缺的东西。阿爹是群相之首,阿娘是商贾巨富,权与财都不缺,若师叔真要赏,最多也是个县主乡主的食邑封号……
可她要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目光落在他批完的奏折上,朱红的笔勾出一个清瘦又孤高的“允”字,桓玉道:“其实细说起来我也没帮上太多,您不必费这种心思了。”
谢衍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将手中那支朱笔连同刚看完还未批阅的奏折一同递给了她。
“你来批。”他道。
平淡无波的三个字,却在桓玉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她想起身侧曾属于女将的佩剑“悯生”,想起数年前进宫时他想要让女子科考入仕的言语,想起曾经名震天下的女将与如今长安监国的太后,想起被他选中的小七,突然便明白了他想让她要什么。
或是说,他想给什么。
呼吸略有些急促,心跳得越来越快。桓玉仔细将那奏折看完,确认毫无纰漏后又看向了谢衍落下的那个“允”字。
字迹同她曾临摹过的模样有了很大差别,可她仍旧能轻而易举地写出来。
一个“允”字。
脸颊隐隐有些烫,桓玉不清楚自己面上是否和笔下的字成了同样颜色。两辈子她都因寿命没想过权势这种东西,可当权势落在手上时,她竟有怦然心动之感。
在这样一个女子注定触碰不到权势的世间,她怎能不因此而心动?
这意味着她可以做更多事,甚至可以做出更多改变,让这世间更接近那个更好、自己也更熟悉的模样。
可短暂的心动过后涌起的是不安与担忧。桓玉轻叹了口气,正色问道:“我能问问您为何会有如此想法么?”
他已将她看透了□□分,而她仍不知晓他怎么会长成这样一个人。
深秋寒凉的风卷起车帘透入骨髓,于是谢衍忆起了十余年前的秋日。
彼时他还是个瘦弱少年,在夜间用计救出了被突厥围困的伯父——镇北王。回到营地时镇北王对着亮起的天光,接过镇北王妃烧热的酒,问他:“你知道秦访晴到底是怎么死的么?”
桓玉道:“不是很清楚。”
谢衍也听到自己青涩迟疑的嗓音:“不甚明了。”
于是镇北王抹去唇边的酒业,说起与妻子以及自己并肩过的故人。
当年秦访晴随裴太傅北上后很快分别,束发混进了流民军里。长江以南大卫王朝苦苦支撑,长江以北已是民不聊生,突厥侵略,群雄逐鹿,如今的皇族谢氏便是陇右最强盛的一支。
秦访晴在金陵时能凭自己将一个大族旁支闹得天翻地覆,自然不是个脓包。她并未刻意掩盖女子身份,凭一身怪力来一个骚扰的便打一个,来两个就打一双。北方当时全凭拳头说话,数月后她竟混成了一队流民军的老大,还招了不少仰慕她风姿的女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