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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鸿来路几千

第090章鸿来路几千

杜昌益回忆起今日朝上的事,语气严肃了些。

“房速崇的人带头弹劾,称叔山寻和叔山梧父子为‘二凶’,又说叔山梧‘桀逆有素,猃顽叵当’,说到底,还是你那准亲家太过嚣张……”

“谁说他是我准亲家?!”郑远持听他这样的说法,实在是浑身难受。

“往常这种时候,你早就站出来表明立场了,为何今日房党弹劾叔山寻父子,圣人看你那一眼已经颇为明显,对叔山氏群起而攻之才是陛下想见到的场面……”

杜昌益不解道,“老兄你当时为何一言不发呢?我都替你冒冷汗!”

郑远持沉默,一时没有说话。

自舜德帝登基以来,朝廷为了遏制一家藩镇独大,将中洲六道的兵力分散到各地。从怀光帝时期的北境四大军镇,到了眼下九节度割据的局面。为了支撑庞大的军费开支,又要在四境虎视眈眈的番邦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大祈国库基本已经被掏空。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太子李德音却建议舜德帝设计以和亲为由挑衅图罗,又在和藩使与鹘国谈判之际,调六路大军进攻碎叶。

郑远持反问:“难道你也认为,朝廷在此时四处树敌,是对的么?”

杜昌益换了种神色看向郑远持。不知是不是错觉,近来他总觉得自己这位老大哥苍老了许多,和往常游刃有余的样子大不一样。

他沉默一会,道:“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国公府轻易不会插手大祈军务。为何这一回却违背自己的准则,公然在西征一事上违拗圣人的意愿呢?”

郑远持眸色微沉。

“你为相已有二十载,作圣人的左膀右臂,一向深谙处世之道。老弟我从不曾见你在御前如此直言不讳,表达对朝廷用兵的看法。”

杜昌益心中实则也明白,这并不代表郑远持对皇帝登基以来的诸多举措没有异议。

为了迎合好大喜功的新帝,郑国公为提振大祈经济而绞尽脑汁,纵然房党指责他“勾结江南地方,豢养硕鼠巨贪”,但在他坐镇之下,不断有白花花的银子充入国库,好歹能让那帮人闭嘴。

这些年杜昌益身为郑远持的好友兼同僚,眼睁睁看着他从风华正茂,到两鬓染霜。明明是该激流勇退的年龄,这亲家却突然刚直了起来。

结果就是皇帝在金殿上大发雷霆,扔下一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郑国公老矣,不堪为谋!”

皇帝何曾以这样的语气和郑国公说过话?此言一出,众臣皆是心惊。

杜昌益本欲出言支持郑远持,看见舜德帝的脸色,迈出一步的腿也默默收了回来。

“砾金台事变,你觉得叔山寻没错。”杜昌益抿唇半晌,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此事不应以对错简单论处,”

郑远持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倘若是你站在叔山寻的角度,自己为国守境,儿子却被他们用作棋子不顾死活,你还会为这样的朝廷卖命么?”

杜昌益神色一凛,难以相信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会是从一向老成持重的郑远持口中说出。

“你……”

“父亲他不是这个意思。”

郑远持擡头,郑来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四姑娘啊!好久不见,怎么似乎瘦了?”杜昌益一怔,转而笑着迎了上去。

“没有。您是看绵韵多了,看谁都显得瘦。”郑来仪淡淡道。

提起儿媳,杜昌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这阵子你多陪陪她,眼看快要临盆了,绵韵似乎紧张得很,你们姊妹之间说说话,也好给她松松心情。”

年底六部事忙,杜境宽没时间陪即将生产的妻子。两家靠得本就近,对妻子颇觉愧疚的杜境宽就主动提出让妻子回娘家待产,有家人看顾着,也好缓和下她紧张的心情。

“刚从荷安院过来,绵韵在家里一切都好,您不必担心。”

杜昌益点点头,又听得郑来仪语气平静地道:“朝廷内忧未了,又要去挑起外患,父亲难免为此感到心累——大祈的战力,杜叔叔您最是清楚,不是么?”

杜昌益忍不住叹一口气,实则他亦认为朝廷多树藩镇的举措只是饮鸩止渴,更应加强京畿的兵力,强化禁军以拱卫中央。眼下藩镇林立,其中出身麒临叛军的叔山寻更是朝廷眼睁睁看着他壮大起来。

“其实我在家中,和谌然说起眼下的边境局势,都觉得河北离不开叔山寻,大祈也离不开他叔山氏,但他们如今已经太过嚣张,只怕长此以往……”

杜昌益没有说下去,长此以往,只怕叔山氏尾大不掉,迟早自立为王。

“如今整个河槊都在传,叔山氏得河北进而独霸中原,对这样的心腹大患,圣人当真没有任何想法么?”郑来仪问道。

杜昌益和郑远持交换眼神,对方的目光中俱是冷峻。

叔山寻近来的一连串举动可谓目无王法,可皇帝对此未曾有过一句评价,甚至面对一众问给叔山氏的弹劾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揭过。

和藩使一事,叔山氏和大祈朝廷之间的矛盾已经一触即发。以他们对当今圣人的了解,这场朝藩之争,迟早要爆发于明面。只是眼下时机不合适而已。

郑来仪看着面前的父亲和杜伯伯,二人俱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臣,如今却并无十足的底气。她一颗心缓缓下沉:或许是圣人对郑氏及其党羽已经失去了信任,并未将全部的计划透露给郑远持和兵部所知。

杜昌益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衙署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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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绵韵诞下一子。逢当日玉京初雪,孩子便得了乳名“阿霁”。

杜府喜获麟儿,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杜昌益对这个孙儿打心眼里喜爱,接连一个月天天从朝上早退,兵部衙门更是索性不去,只为早点回家多看看孩子。

郑来仪去杜府探望尚在月子里的郑绵韵,她靠在榻上,哭笑不得的语气:“眼下在兵部,倒是夫君比君舅还要忙些。”

一场生产大耗元气,郑绵韵本就瘦弱,看着更是憔悴了不少。郑来仪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替姐姐拭去额头的虚汗,语气中带了几分责怪:“难道兵部离了他就不转了,杜叔叔都能走得开,偏他就走不开?眼下你不必那些公务重要?”

郑绵韵正欲替丈夫分辨,便听见房门口响起杜境宽的声音。

“绵韵,我回来啦。”

郑来仪转过身,见杜境宽一身绛色官袍,头戴纱冠,显是刚刚散衙。他来不及换衣裳,径直朝内室过来,望着榻上的妻子,目光中流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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