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何处埋忠骨
接见的地方是看守所的单独接见室，中间没有厚厚的夹层玻璃，说话也完全不用拿话筒，里外相隔的只是几根铁护栏。方渊明坐在椅子上，一边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手里的烟盒，一边静静的等待着。
“吱嘎！”
约有五六分钟后，接见室内的门被打开，紧跟着狱警带着穿着一身狱服的老宋走了进来。
此时的老宋没了那股子指点江山的气势，也没了电视访谈上的精气神。或许是因为进了看守所无处打理的缘故，他原本乌黑的背头现在却变的斑白、凌乱，脸上的皱纹也愈加的明显，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位迟暮的老人。
“最多二十分钟，别让我为难。”
狱警冲方渊明点头提醒了一句，随后转身离开留给二人一定的空间。
“你……”
老宋落座后，皱着眉看着方渊明，表情看起来像是眼熟他却又一时叫不出名。
方渊明盯着老宋看了一眼，随后低下头一边从烟盒里掏着烟卷一边轻声道：“我叫方渊明，刘妍是我带回来的。”
“啊！我记得你。”老宋像是回忆了起来，恍然大悟的继续道：“八年前我任本市公安局局长兼本市副市长的时候，听说过你。”
“对！”方渊明笑着点头：“你之前还是我老领导呢，呵呵。”
老宋闻声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江颖的事？”
“抽烟吗？”
方渊明没去接老宋的话茬，而是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
老宋停顿了一下，伸手接过。
“啪！”
方渊明打着火，一边半站起身子帮老宋点燃烟卷，一边语气平稳的开口道：“在找刘妍这件事上一开始的确是我办的，后来我拿到了资料但没留住刘妍这个人。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把刘妍握在手里吗？”
“……站队老何了？”老宋裹着烟卷突兀的问道。
方渊明给自己点了支烟，笑着说：“站队老何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几年前就已经从警队离职了。”
“那你……”
方渊明靠在椅背上，手里夹着香烟面无表情的指着老宋，一字一顿的道：“我就是要搞垮你！”
闻声老宋顿时愣住，眉头紧皱的看向方渊明。
“这么跟你说你可能不了解，我跟你讲一个你可能已经忘记的往事吧。”方渊明目光直视着老宋，宛若是在叙述一个故事一般，语气平淡的道：“九年前……也就是04年的时候吧，当时你还是我市公安局的一把，而我呢则是缉毒大队三队的一名普通缉毒警。那时候我们正在追查一起大型的贩毒案，但因为犯案嫌疑人还没有全部露面的缘故，这个案子一直在养着，准备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
听到这老宋豁然抬起头，浑浊的双目逐渐变的明亮起来。
“但是当时正处于往上爬的你却不同意，你眼里没有是否在养案的观念，同样也没在乎过我们全体奔赴在一线的缉毒警，你眼里只有所谓的z绩！”方渊明死盯着老宋，像是突然失了态一般低声吼道：“你坚持要立马对那群毒贩进行抓捕归案，却完全不在乎那次行动是否时机成熟。即便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你提出推迟抓捕的申请，你仍然罔顾事实，只求在关键时刻这份所谓的z绩能再次往前推你一把！”
“可结果呢？”方渊明靠在椅背上，双目通红的盯着老宋，手掌颤抖的竖起四根手指：“那次行动正是因为所掌握的线索不够，我们在实行抓捕时奔赴在一线的缉毒警死了四个，重伤了八个！！”
老宋不停的低头抽着烟，一言不发。
“那次事以后，你是如愿以偿的爬了上去，可那些牺牲的同事又有谁来买单？那一笔笔抚恤金吗？”方渊明盯着老宋，他咬着牙道：“当时我就对天发誓，如果有机会，我肯定把你拉下马！”
“你成功了。”
老宋裹着烟卷，语气却很平稳。
“对，我是成功了。”方渊明斜坐在椅子上，夹着烟卷的手指指着老宋，语气中充满不甘的道：“但是我觉得这还不够，你应该被判死！！”
“我凭什么被判死？”老宋低头将烟卷丢在地面用穿着布鞋的脚踩灭，随后他抬头看向方渊明，连声质问：“是凭江颖一事，还是凭贪w受h，或者是凭充当黑社会保护伞？”
“为官几十载，我承认自己存在违法乱纪的行为。但这些就能否认，我身为一市领导为这个城市带来的所有利益增长吗？”老宋手指点着台面，声音适中的道：“我在这个岗位上坚守了数年，提出的旧城改造、新区建设为城市提高了多少生产总值？提出发展老龄产业，医疗健康改革我又解决了多少人口老龄化问题？城市旅游业的开发、国有企业的改革、推动地方产业的生产以及工厂建设我又解决了多少平民百姓的就业问题？我是算不上清官，但我在岗的这些年也算是尽忠尽责吧？”
“当初那件事我的确是急于求成，但你不能用一件错事去否认我的所有努力啊！换个其他人坐在我这个位置，我也不见得他们做的会比我更好！”老宋盯着方渊明，语气激昂的道：“我是违法乱纪、贪了，可为官一任倘若一味地懒z，坐拥实权却不为民不为利，那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贪呢？”
听着老宋的句句反驳，方渊明沉默了良久方才抬头，但他眼神中仍然没有理解和惋惜只是深深地不甘。
“在我眼里，你就算是做一百件好事，也无法弥补你曾经做过的一次错事！”
老宋微微一愣，过了许久他方才喃喃自语着。
“或许吧。”
话音落下后，二人陷入一阵沉默当中。
方渊明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但看着老宋如今的模样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良久后，方渊明站起身一言未发的转身离去。
接见室内只留下老宋一人，怔怔出神的盯着台面。
……
其实，方渊明这次单独来见老宋就是兴师问罪来的。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他仍然无法坦然接受老宋当初为了仕途，间接性害死自己的同事这一事实。
在找刘妍的过程当中，我们事实上完全可以不用那么拼、那么冒险。可方渊明却想方设法、千方百计的将刘妍抢了回来。在外人眼里，方渊明的举动像是站队了老何，在为老何卖命做事。
毕竟老宋一倒，一把一退，那老何就有很大的几率再往上走一步。
可实际上，方渊明就是单纯的奔着扳倒老宋来的。
对于老宋一事，方渊明没有蛰伏数年的隐忍也没有筹谋多年的计划，只不过是碰巧赶上了这事。而方渊明做的，仅仅是把握住了这次机会。
相反老宋。
他并不觉得当初的决定是错的，仕途一路你一旦走上，很多事它就变的身不由己。老宋往上爬的路上虽然不择手段，充满了血腥，但你不得不承认的是，当他坐上了那个位置以后，的确为民众为社会做出了应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