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麟钰
第二十五章麟钰
一直走到了长桥之上,她倚着栏杆,看了眼西边红透了的晚云和太阳,眼角余光不经意间四下一扫,才在无数的波光粼粼里,发现了这个靠着栏杆,单手托脸憨笑着望向她的男孩。 凰影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没别的理由,太好看了。
若说肤如凝脂多是形容倾国倾城的绝美女子,但放在他的身上,又毫不违和。
他四肢纤长,比例匀称,即便在这矮子巨多的西南大山里,他也十分意外地高了清影一个头。
唯一的缺憾是,那眉目未免过于女性化了。
眉是如她那般弯弯的柳叶眉,眼则是桃花眼,目光看向人时,仿佛一汪会说话的清泉,灵动得勾魂摄魄,最是招惹烂桃花了。
左边眼角下那颗暗红的泪痣,风华流转间,突出一种‘仙人落凡尘,俱是孤寂无人懂’寒梅傲雪那般的意味。
薄唇紧抿时,更显绝色,虽为男子,我心尤怜,却又忍不住更多地想要折磨他,让他再多扑闪会儿水波盈盈的目,滴落下几颗剔透的珍珠,再把人抱入怀里,缓言缓语,好生安慰起来。
“这是个活生生的尤物。”凰影搜罗刮肚一番,想到了自己看过的小话本上对美人的形容,而后才慢慢想起了尘封在记忆深处里,他的名字和身份。
段麟钰,凤凰的未婚夫。
凰影与他是认得的,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在他还没有这么好看的时候。
他会在凤凰面前为她说话,让她逃过一劫,然而之后,她便会被那妒火烧心的凤凰更加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段麟钰却全然不解少女心事,愣头青一个,一味地阻挠,下了再多的决心,说出再多的好话,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凰影有时候被欺负得狠了,就会阴暗地想着,若那人连这么一点割舍软肉的魄力都拿不出来,便不要把多余的慈悲一点点地掏出来,往人伤口上再划拉出一刀一刀更深的口子了吧……
他偏偏还总是如此,即便凰影心里再多的感动,也是有怨言的。
然而耗到现在,那些过往都已经非常的淡了,她与段麟钰后来也很少见过了。
他还不如一开始就像阿清一般,即便没有几两本事,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呵护起来。
是,她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考虑到当时段麟钰的难处。
可惜多年折磨,已经决定了那种她想掩埋起来不被人看见的本质——偏执到需要一个人的全心偏袒,然后反过来独占,甚至禁锢着,囚困住。
其他人想碰,就得耐心地祈祷她已经死了才行,反正她的另一个面又让她给了那人太多不舍,哪怕终究还是会变成独自一人,也不舍将其一起带走。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无声地,疯狂着。
她的心好脏,她该下地狱,跳进油锅里,滚上一滚,等熟透了,会不会有一层金黄的表皮,散发着怪异的香气?
至于他的那些无法坚定立场的维护,不可否认,在最绝望的时候,她曾感动过,却也不到动情的程度。
黑暗和绝望太深,无法承受起滋生情谊的土地,以及壮大它的阳光雨露。
如今,却不想再被感动到了,谁爱要谁要去吧,全都拿走,别给她就行。
随着年龄渐长,凰影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到现在,她已经一点也不奇怪凤凰对段麟钰的情根深种,毕竟光是凭他那张脸,就已经可以迷惑太多东西。
凰影只看他一眼,便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天要黑了,阿清在等她回家吃饭。
段麟钰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挣扎了很久,才决定要来见她,再把心意全部倾诉于她。
然而,她却对自己视而不见,真的是太伤人了,他的心十分受伤,却忍不住轻轻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凰影,凰影……”
他鼓足勇气小跑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又叫了一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已然破碎的年华之中,稍微找回一些少时情谊。
凰影还是没应,却沉默地看着被他抓住的手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她想,都已经回不去了,又何必再来呢?
不是连亲事都定好了吗,这时候来找她,还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还能妄想着两个人都丢下现有的一切,不管不顾地私奔,从此每天都被追杀得狼狈不堪,还要面对无数个夜里数不清的同眠异梦,然后在午夜梦回时彼此破口大骂相互嫌弃吗?
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
但最终,她还是有些心软,看向他的眼睛却是冷的,“你有何事呢?”她说,仿佛这片刻驻足,一个‘呢’字,便是她所能给的最后的温柔。
段麟钰懂了,他放开了她不见当年瘦弱的手臂,堪堪后退一步,淡蓝的衣裳在昏黄的日光渲染下,显得有些发暗,带着眼睛也一起,暗淡无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会儿,也许过了更长一点儿,他终于颤唞着声音道出了这一生对她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凰影,一别多年已到芳辰,愿尔今后无忧无愁。”
说罢,他从袖子里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是个漂亮的红方格子,递到了凰影面前,满眼希翼地看着她。
一个小山一样的大男人,此刻却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可怜可爱。
凰影一怔,继而坚定地拒绝了,她道:“谢谢,今非昔比花期已过,愿我与君各自安好,当年太小,不懂你送这东西的意味,给你天了很多麻烦,现在我长大了,懂事了一点,也不需要这个东西的安慰了,你把这东西拿回去罢,送给凤凰也行,我想她会很高兴的。”
段麟钰闻言,眼里那点希翼也灭掉了,他终究是懂得太晚,来的太迟了。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给她明确的可以依靠的肩膀,如今她依靠自己站得笔直,便也不再需要他了。
错过的,就是错过了。
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着,却也莫名快着。一点点地,蚕食着,腐烂着。
凰影不知他的想法,她说完这话以后,心里十分轻松,就好像放下了一桩陈年旧事,可以安然无虞地向前看了。
她朝着段麟钰鞠了一躬,便十分潇洒地转身走了,毫无留恋。
直到段麟钰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她都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是的,一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