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章
这天真民接到在广东包工程牛岗村老胡子的电话,他说听虎猛子介绍砖厂情况,他有意投资入股砖厂,过些日子他回来当面商谈。真民心里虽不愿意别人投资入股分成,可工地不可能就这样不死不拖着,他勉强答应了。上次回村里向亲戚东借西借只借到三千多块钱,虽然他哥银行存了好几万,可他嫂子说己经答应借给她哥哥买房了,显然是不想借给他。
真民叫人把砖厂新建三间屋了粉刷一下,就搬进去住。他己经大半个月没见到陈芳琴,打电话也没有接,去她家也没见到人,他心里感到很不安,早上他常去汽车站那条街,一心盼着她从那部客车上下来。这天真民等来从城里开来又一辆班车,看见芳琴从小客车走下来,芳琴也看见他,快步往老街走去,走了一段路,放慢了脚步,她在一个水果摊买了三斤苹果,女摊主接过她递给的一张百元大票子,说找不开。
真民走过去,掏出一把钱说:“我有零钱,多少钱?”
陈芳琴心里还含着怨气,说道:“你不要接他的钱,我不认得他!”
女摊主笑着说:“陈妹子真会说笑话,一生一世同床共枕的人都不认识啦!”
真民说:“你先收了钱,她不认识我,可我认识她,如果不还钱,我就拿她苹果吃。”
“不要脸家伙!懒得理你。”芳琴提着苹果袋子,走过新街,来到岔路口,放慢了步子。
真民付了钱走过去,看着她,说“己经过了这么多天了,气还没消,嘴巴嘟得象个猪八戒一样。”
“出口就骂人,我要捏烂你的臭嘴!”芳琴侧身捏住真民嘴角。
真民站着没动,说道:“我扭了你一下手,你应该好好报复我,只要你能消气,尽管使出全身力气吧!”
陈芳琴咬紧牙装着一副狠心用力样子,捏了真民几下才放手,她象似终于报了仇,嘴角露出一丝笑,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号码,递给真民,说:“我妈有话跟你说!”
真民接过手机,有些不顺口叫了一声:“妈!”
那边传来芳琴母亲的话:“真民呀!以后再也不要动手动脚打人,我琴琴长这么大做爹做娘都舍不得打她一下。”
“我没打她,只是轻轻地把她手扭了一下,琴琴不抓我胸口不放手,我也不会……”
“她抓你胸口,你就让她抓,又不会抓死你,你们山旮里可能有打老婆习惯,我来这边二十多年,芳琴爹从来没伸过半个手指头,以后千万要学好样,说句老实话,当初订婚,你们家那条件琴琴她爹她哥都不同意,是她自己死活要跟你,她爸也拿她没法子,她对你这么好,你也下得了毒手呀!人家订婚要花大把钱,你订婚把大部分钱都退给了你,一没有给琴琴买一样金器、银器,二没给她买一身衣,三没给她买一双鞋,四没………”
芳琴娘的话,就象河坝冲了口子,话如河水般冲涌到真民耳里,真民只有听话份,没有插嘴机会,芳琴母亲最后说:“我琴琴漂亮不敢说在镇里是头牌,可也很是有名的,当初城里镇里好多有钱有势人家想着她,做媒人有一大路,她却一心跟着你,你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对待她吧!”
真民嗡应了几声,把手机递给芳琴,低着头闷闷地走了一段路说:“让你还了手,报了仇,又让你妈训骂了一顿饱的,你该消气欢喜了吧!”
“欢喜你的头!本来就是你的错!”
“我俩人都有错,往后都要改脾气,你不能冲动,我不能鲁莽,有话好好说,吵架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把人生大好时光白白磨掉了!”
陈芳琴只带回来一万块钱,说这钱还是她娘存私房钱,那家公司资金要下个月才到位,已经拖欠她父亲公司几百万工程款,他父亲几个工地也没钱开工了。
真民接过钱,说这点钱也起不大作用,但工地不能再拖,只能赊一些材料抢在雨季把厂房地基搞上来,如果牛岗村老胡子回来投资入股更好,实在不行他找熟人拉关系去银行贷款。
真民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家人有钱时候喜欢炫耀,把钱花在别墅讲排场上,喜欢唱大戏图热闹引人关注,耗子还知道留隔夜娘,一遇到一点困难工地都停摆了。我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怎么总是喜欢讲排场讲面子?这样做只是供人看几眼,没一点实在意义吗?你不亏是你爸宝贝女儿,一门心思花在打扮面子上,很好继承你父亲讲排场讲面子的光荣传统。”
“刘真民你又开始阴阳怪气挖苦人,世上人都有虚荣心,追求虚荣是人的本性,再说我爸公司只是暂时困难,资金会很快到位的!过几天我再催催我爸妈想想办法!”
临近端午节那几天,骑田镇下了几场大雨,滚滚的洪水满过河岸,满过一些田地,冲坏黄岭村那座新桥。镇上李老大的施工队建这座桥不过二年,他亲家李镇长几个官员赶到桥边,查看桥开了裂,说洪水太大冲坏了好桥,一些村民说上游老石桥经历上百年风雨,为什么没开一点裂呀?他们找话岔开。
开裂的桥是重建还是加固,镇干部一时拿不定主意,那座有病的桥半闲在那里,行人可以过桥,四个轮子车子不敢开过,砖厂附近一家预制厂预制品无法拉出来,真民建厂房材料没法拉进去,他们只能看着河水空焦急,事情十天半月无法解决,真民只好给做工人付了一部分工钱叫他们先回去。
真民在工地闲着看一些书,他听说村里准备搞村长选举,他招呼百亩大丘照看工地,自己赶回去。李扬华几个村官为下一任村长选举事忙碌着,当真民报名参加竟选村长震惊村里人,大家议论纷纷,有人说他没有作官经验,真民说有经验的人干了几十多年,依然还是老样子,穷样子,应该打破陈规旧习,如果村民选中他,他一定会让村子来个大变样!
真民劝下河湾刘青山一起参选村委选举,他比真民大十来岁,读过中专,是村里的医生,他起先不想去,经真民好一番劝说,答应去试一试。真民写了一份公开信,印了几百份散发给村民,公开信说他当选,一定公平公正为村民做有意义的实事,又详细谈了许多致富新点子新门路,希望村民给他一个机会,他会百倍努力,把村子建成一个富裕公平和睦桃花源式新村。
很多村民被信中诚意、新意和善意打动了,许多人许愿投他的票,一些跟李扬华关系不错李姓人也公开支持他人。许多村民对李扬华肖宏伟几个村官工作很不满,这么多年村里收支一直是一堆糊涂账。他们只是干得工资,李扬华当选村长好几届了,可人们已经想不起他们为村民干了那一件有意义实事,许多事处理有失公平,村民们很想有新人给村里带来新的气象,新的希望。
真民暗自兴奋几天,觉得自己有几分希望,觉得自己有大干一番事业机会了,然而主持村里选举陈副镇长给俩人泼了一盆凉水,说他们年纪太轻,没有资历,没有从政经验,真民跟他辩论好一阵。
到了正式选举时,真民得票却不高,刘青山票更少,李扬华再次当选村长。真民失望的有些难受,刘青山劝他说搞政治不是有一番热情和理想可以干成的,要靠势力、威望、关系、手段,要多学一些从政经验,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得是机会。
真民在失落中回到工地,修桥的事一拖就是一个多月,那家预制厂也停工,老板刘大顺约真民去找镇里官员许多次,每次答复没钱修。这天两人又一次来到镇里,看见李镇长几个官员红光满面从李老二酒楼出来,刘大顺上前跟李镇长争吵说他没钱修桥,天天有钱点盘子。李镇长叱责他算老几,有什么权力对政府的事指手划脚,啰里啰嗦!
两人大声争吵着,真民上前劝着两人,刘大顺恼火,上前推了一下喝醉酒的李镇长,他脚步不稳摔倒在地上,镇里人报了警,几个警察把两人带回派出所,刘大顺被关进黑屋里挨人打,真民跟他们争辩几句,胸口也挨一个高个子警察一拳,被关一天才放出来,真民后来晓得打人那个警察是镇长的外甥。
真民噎不下这口冤气,好意劝架还挨打被关,他和刘大顺收集官员一些黑幕材料,他去县里告状,去了四五次,上面派人下来过问桥的事,很快镇里安排人修桥,两人挨打被关的事,却没人过问,真民一个人又去省城里上访,回到砖厂,电管所人说他乱搭电线,剪断电线。镇里的一些办事员说他没办好采矿证,还偷税欠费,不准再开工。
一天半夜,一阵劈里啪啦声惊醒真民,他惊慌爬起来,看见二间屋子玻璃窗被人砸烂了,一个大石头落在床边,险些打到他头上,他打开门,看见几个黑影骑二辆摩托车远去了,他去镇里报了案,警察不耐烦问了几句,打发他回去了。
一连几个月,真民不停去县里、省城告状,陈芳琴劝他不要去告什么鬼状。刘先福丢下农活到砖厂工地,要儿子去给官老爷认个错,说他满嘴是理,上面没人没关系又没钱你告不倒他们,他劝儿子说:“你要认清你自己只是一个小小蚂蚁虫,不可能扳倒大树,只有顺着树爬,才有你的好果子吃,认个错又不会死呀!”
真民争辩说:“我没一点错去认什么错,他们害得我白白关一天,还挨了打。我要讨回公道,不可能随便就算了!”
刘先福苦口劝了半天儿子,见他依然不肯去认错,悲愤骂儿子说:“”你是被鬼摸昏了头,硬充英雄好汉,到时厂子办不成,血本全会亏掉,你只能哭着喊天呀!”
许多亲戚朋友劝真民不要跟官斗,陈大荣从城里开车回来,劝他要识时务,不要硬顶硬,只要去跟李镇长几个人道个歉,说几句好话,一切事他都可以摆平,可真民硬是不肯去,气得陈大荣大骂他是脑膜炎,蠢猪蠢牛,摔门而去。
陈芳琴见父亲气冲冲走了,她劝真民说:“我爸都快被你气昏啦!你不要凭一时之气一人之勇去做事呀!脑壳也开一点窍!”
“人活在世就是争一口气,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象个哈巴狗讨好那些昏官!”
陈芳琴声音硬咽地说:“我喊你叫爷老子,爷爷老子好不好?你一个土老百姓跟他们斗下去有嘛个好下场呀!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我想一想。”
真民声音有些激动说:“我不相信世上就没有天理,我就该这样屈辱的活着!”
“这是没法子的事,人在这个复杂的世界有时不得不屈辱的活着。世上的事不是你想象那样简单,社会人心没有你想象那样美好,你不要活在你的梦里。我原以为你这人很有头脑,蛮成熟,想不到你天真比三岁细孩子都不如!”陈芳琴摸了摸脸上泪水说:“随你便!我劝不动你,也不想再劝你,你太伤我的心啦………太让我失望啊…”
她低头出了门,走过小桥,上了她父亲停在那里的小车,车子很快上了大路,消失在远处山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