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章
两人到了虎门镇找到梅子姨妈那个厂,向人打听,她姨妈上个月己经辞工去了深圳,附近有许多制衣厂,梅子劝真民留下来,他们不想引人注意,在一片荒凉的老屋场租到二间房,屋前屋后是一些老树和荒草地,附近灰砖老屋住了一些上了岁数老人和不多外地人。一些老屋子也许多年没人住,屋门前长着青青草。
春分时节夜里依然寒冷,真民买了一床席子和被子铺放在破旧床上,梅子脱了衣上了床,真民在靠墙一把旧长椅上垫几件旧衣,脱了鞋子躺了上去。梅子说:“夜深天气会更冷,被子给你盖,我多穿几件衣。”
“我穿了好几件厚衣,不会冷的。”真民说完伸手关掉电灯。
远处高楼上灯光映照在床里面墙上,过了好一阵,真民看见梅子在床上翻来复去没有入睡。
他说道:“你安心睡吧!你放一万个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早点找个厂搬进去住,一男一女睡一间屋里让人晓得对你不好,坏了你的名声。我是没出息的背时鬼,不能让你过好日子。”
“现在没走运,总有走运的时候。我从来没嫌弃你什么……”
“我不想破坏你以后的幸福!睡吧!”
次日,两人在街上小饭店吃了二天饭,梅子不是说饭里有霉味,就是说菜里有臭味吃得她想呕,她说要买一套厨房用的东西自己做饭吃,真民说只是临时在这里住一下,莫浪费钱。可梅子还是买回来煤气瓶、煤气灶、炊具,又到菜市场买回油盐米菜。晚上她做了一顿合口味的饭菜。
临睡时,真民象往日一样,在椅子上垫了几件衣,双腿放在椅子上,刚往下躺,“嘣”的一声,木椅垮塌下来,真民爬起来摸着摔痛的屁股说:“这屋难道有鬼呀?昨夜还好好的,今夜怎么倒啦?”
坐在床上的梅子脸红低下头说:“东西总是要烂的。那里不能睡,你就睡到床上,反正床有这么宽,一人睡一边。”
真民修了一阵子没法修好,在厨房洗了手,走近床边,睡在床的另一头,梅子说“你那一头那么低,头跟倒栽葱似的明天头不痛都会晕的。”
真民的确感到难受,只好睡到那一头去,梅子移到床里面,脸对着墙一动不动,真民关了灯躺在床上,盖着一件厚衣服,呆望着外面照在墙上那一抹桔黄色光,慢慢地入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真民醒过来,他发现他身上盖着被子,梅子闭着眼睛紧靠在他身边,他能感到她身上的体温,真民翻过身子闭着眼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子。梅子起身下床进了卫生间,吱吱吱的小便声很响亮钻进他耳朵,他全身有些燥热,梅子紧挨着他躺下了,她口里呼出气喷在他后脖子上,使他没有睡意,他转过脸,鼻子碰在她脸上,看见梅子怔怔地望着他,眼睛象夜猫子似的放着亮光。
真民忍不住嘴靠过去印在她嘴上,梅子搂着他,真民的手在她光滑的身子上摸着,梅子紧紧搂住真民。他有些按捺不住……
多少年牵挂、多少年爱恋,把两人溶入在一起。梅子急促地呼着气,身子有些发抖,二行泪水不由得滚落下来……
过了一阵子,两人平躺着说起往事,梅子说那天在工地她的病其实不是很重,怕他出大事,装着很难受的样子,让他送她回去。真民问她那天为什么突然坐起来,用很惊恐的眼睛死盯着他?梅子说只是做了个梦,要他不要多问了。梅子慢慢地入睡了,真民回想那天她的眼神,心里一时又无法平静下来。
真民还了债,身上只留下几百块,买车票租房子只剩下二百多块钱。梅子还了三千给她大哥,她身上钱花得剩下不多了。梅子在附近找厂,她考进一家大制衣厂,可证件不齐,没有进去,只好进村西一家小制衣厂。
生存压力使真民不能再呆在屋里,他白天去工地找事做,盼自己能走好运,承包到工程。这天傍晚真民回到屋里,看见梅子呆坐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他摸着她的头问她哪里不舒服,梅子说:“有点头晕!”
真民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瓶新买回来的豆腐乳说:“餐餐不是豆腐乳,就是辣椒酱,没吃一点营养补充身子,肯定是头晕,拿十块钱给我去买点肉回来。“
梅子在身上摸了几下说:“我,我身上没有十块钱,你身上不还有钱吗?”
“我身上只留几十多块,早用完了,昨天我给你二百多块钱,钱哪去啦?”
“我脑壳真糊涂了,以为你身上还留着钱,今日我去市场看见好多人抽奖,有人中了几百块几千块,我也去试,开始赢了几十块,后来二百块钱输掉啦!”
“你这个人比猪还蠢,吃饭都成问题,你还拿那点钱抽什么骗人鬼奖!”
梅子苦着脸说:“我昨夜做梦,梦见自己得了一大堆钱,我以为今天老天爷和好心菩萨帮助我走财运,哪晓得会把钱亏啦!”
“现在好了,等着一起饿死吧!”真民一脚把胶桶踢到墙边,气呼呼躺在床上,不停哀叹着。
梅子低头擦着泪水,过了许久真民心平静下来,他搂着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可老天爷没有长眼珠子,不会可怜有苦有难的人,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梅子伏在真民肩头哭咽起来。
真民找了一天的工,回到屋里已经开灯了,真民发现梅子一头长长的黑发不见了,剪着一头短发,活象一个小男人,他呆呆地盯着她,梅子嘴角含着笑:“你看人看一副蠢样子来,又不是今天オ认得、去吃你的饭吧!”她拿出二张红票子在真民眼前扬了扬,说道:“今天晌午碰见上次要买我的头发的贩子,开始只肯出上次价,我装着要走,那人又加了八十块!”
真民看见小桌子摆一碗青辣椒炒肉,一碗红烧罗非鱼,说:“一头这么好的头发,剪这么短太看啦!”
“不买掉拿什么买菜买米呀!难看就让它难看,我又不去卖相,过一、二个月头发就长长了,你瘦得像干筋猴子,应该吃点营养,给你补一补!”
真民拿起筷子,挟了一片肉放进嘴里咬着,仿佛有点酸酸的味。
真民听梅子说她那个厂旁边一个制衣厂招搬运工,次日去试工,当得知老员工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他找了个借口离开那家厂。大街小巷招工广告很多,可大都招聘有技术的车工烫衣工、有招不要技术的杂工,可工资实在太低,而且最少要一个月多才发工资,远水解不近渴。
真民看见有一家大酒店招保安广告,他拿不出退伍证,就耍了一路标准南拳,保安部主管有几分客气说他体检合格马上就可以去上班。可真民去医院测视力0.2都不到,他没有被录用。真民在屋里呆闷坐了一下午,晚上梅子回来得知他没当上保安,梅子不由皱起眉头。吃饭时女房东来收房租,真民说过几天,女房东阴着脸嘟哝几句走了。
这一夜二人睡在床上没心思说话,真民不时悲叹几声,梅子呆望一阵天花板,缓缓入睡了。可很快又被蚊子叮醒过来,她在床上翻来复去,不停地拍打蚊子。尽管点了二支蚊香,可阴暗潮湿老屋蚊子特别多,蚊香跟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真民担心她没睡好,明天影响上班,为了让她能早点入睡,他脱去里衣长裤,露出身子来吸引蚊子,折腾到深夜,他打死不少蚊子,梅子总算安静入睡了。半夜依然有几只蚊子在袭扰他,他迷迷糊糊一夜没睡好。
虎猛子给真民打来电话,他说他叫人去姓黄那个镇去打探过,并没有出现人命案,也许姓黄连警都没报,叫真民不要多担心,如果找不到工,去深圳跟他混。梅子不让真民过去,说他哥不是什么好人,真民跟着他会学坏。
又过去几日,真民依然没找到工,房东又来催过二次租金,梅子变得有几分怪脾气,有时真民问她话,她爱理不理,不愿多说一个字。有时牢骚话又特别多,说真民饭煮的太烂,菜里油放多了,盐放少了。常嘀咕屋里邋過死啦,怪真民一不扫,二不拖三不清理。夜里睡觉时,梅子把水笼头扭开一点,让水一滴一滴掉在桶里,水表都不会走动,一夜能装大半桶不花钱的水,可那嘀哒滴哒声,在夜深人静特别响,弄得真民不能入睡,他起来关紧水笼头,早上梅子见桶里只有一点点水,就唠叨说真民赚不到钱,也要学会省点钱。
真民在忧闷过着日子,一天半夜头痛厉害,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梅子很早就赶去上班,他想买一点止痛药,搜遍屋子也没凑足买药的十块钱。他痛得躺在床上,一整天没吃饭。天断黑,梅子进屋看见真民躺在床上,冷冷地说:“你怎么还在床上,今天没出去找事做呀?”
“我有点不舒服!”
“你以为我舒服,我腰子痛死了,脚杆子也痛,我只是不想说,霸蛮去上班。”她走近灶台,看见碗也没洗,锅子也没刷,气恼洗碗时把碗弄得哗哗乱响,嘀咕说“我长成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样懒的男人!”
“梅子,你不要说这么难听的话,你看我不舒服,我明天就滚!”
“我不过说你几句,你就象女人一样冲气要走,我以后再也不说你啦!”
“我早就看出来,你跟你哥一个样看我不顺眼,看我心烦!你有手艺有本事能进厂挣钱,我是没出息无能的人,现在连一碗饭钱都赚不来,连买一盒止痛药的钱都没有。”真民长叹一声,说道:“今天我总算把世上人都看透啦!世界上有什么鬼真情真心,只是一时冲动和感动。我现在只是一时困难,你就这样对我,如果有一天遭了大灾大病,或者是瞎了眼,病在床上,你就会象王华英一样逃得无影无踪!我只有象余生那样,一瓶油,一把火烧了自己!”
梅子睁大眼睛怔怔地盯着真民好一会儿,低着头做着饭菜,软声叫真民起来吃饭,叫了好几次,见真民没起来,她也只吃了几口饭就放下筷子,她紧挨真民睡,有时讨好似的故意抚摸他,被真民拿开手。
次日早晨梅子热好昨夜菜饭,叫真民起来吃,临走时拿出最后八十块钱放在真民枕边,叫他去看病买药。
真民买了一些止痛药吃下去,睡了一阵子,醒来头好了一些,天快黑时真民煮好饭,忙着在灶台用青椒炒着黑豆豉,梅子推门进来,望着真民笑嘻嘻说道:
“好香,好香哟!我在巷子那边闻到香气就想掉口水啦!”
她把厂牌挂在墙上,问真民头还痛不痛,真民说好多了。吃饭时,梅子脸上含着笑。说厂长跟她说话轻言细语,表扬她技术好,车衣没返过工,对那些老员工都凶霸霸。她吃几口饭又笑着说:“今天实在好笑,住在马路对面那个脸上有麻子那个女的,今天穿着白裤子,那里来红的都不晓得,屁股后面有几块好显眼血印子,引起街上的人群都看着她,她还以为自己生得蛮好打扮得好美,神气十足扭着屁股,手一摆一摆走回来。看她那样子人都笑得死,嘿嘿嘿……”梅子开心笑着。
这以后一些日子,梅子脸上常挂着笑,跟真民开一些玩笑,说有趣的话,可她人比以前瘦了许多。一天半夜真民被蚊子叮醒过来,他听到梅子鼻子吸溜声,朦朦看见她在摸着眼泪。早晨梅子上班去了,他拿起梅子睡的那个小枕头,摸上面有些潮湿,他伸手摸枕套里面棉心也湿了一小片,真民呆坐在床边很久,他想梅子这些天是在装笑脸,心里有多少苦,多少无奈,在夜深自己入睡后化成泪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