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59章
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宋小娘眼泪当场就下来了，上上下下在儿子身上摸了一圈，确认什么都不曾少，方才呜呜哽咽道：“五郎，你平安回来就好，这些日子小娘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唯恐你在祥符出什么事情。”
一起过来的雍国公一看就不高兴起来。
这宋氏，不是畏首畏尾就是哭个不停，整天垮着个脸，所以他才不喜欢她。
没法子日后为了儿子，也得捏着鼻子忍一忍。还好宋氏年纪大了，再生不出来，否则生出一个五郎，说不定爹娘还要逼着他再跟宋氏生个儿子。
“胡言乱语些什么，五郎是仙人弟子，那是要修仙道长生不老的，他会出什么事儿。”
尽管雍国公顾忌到李晔在这儿，有意放低声量，宋小娘还是被吓的立即就把眼泪给收了回去。
她低声怯怯道：“奴知错了。”
雍国公见她脖子都缩的短了三分，只能憋着心里的火气呼呼坐到桌边给自己猛灌凉茶。
李晔倒是习惯宋小娘种种表现，他笑着缓和道：“小娘，我好的很，你不用担心我，反而是你和阿姐，这些日子可好？”
宋小娘哪可能说不好，忙擦泪道：“好，好得很。殿下还赏了银子给你宋外翁买宅子，夫人对小娘也好，昨儿夫人还让身边的丫鬟拿了两百贯钱来，说是给你宋外翁买几件出门衣裳。”
“买几件出门衣裳？”李晔品了品这话，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倏忽笑道：“小娘，我给宋外翁讨个官做罢。”
“什，什么？”宋小娘被李晔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弄傻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李晔没理她，把目光移向边上黑着脸的雍国公，极有礼的问，“阿爹觉得可好？”
雍国公干巴巴笑了一声，一巴掌拍在桌上道：“好，这有什么不好的，依我说也不单是宋老丈，宋大郎他们也很可以找些事儿来办。总不能日日还在牛马市跟着人跑腿儿。”
宋家祖上就是流民入京，祖籍是在辽东苦寒之地。这时候的辽东可不是什么黑土地粮仓，辽东各族聚居，常年都有战乱不说，粮食产量也很低。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流放的地方。宋家随着流民到汴京后，就跟许多其它地方的流民一样无论如何不肯回老家了，就算朝廷发路费发补贴银子都不肯走，宁肯在汴京住窝棚，死都要死在汴京。
因此宋家先是住在流民街，奋斗两代人卖了七个小娘子后搬到牛马市。后来又把宋小娘私下卖给人做养女。宋朝就是这样，因为不允许贩卖良民，就有大户人家买养儿养女，以此掩人耳目。其实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用不起官奴的大户人家，尤其是富商家里，谁没有几十个养子养女的。
但宋小娘倒霉，才被卖没几天，买她的人家就犯事儿被流放了，宋小娘这才成了官奴，然后分到公主府，又成了雍国公的妾。
因宋小娘谨小慎微的缘故，宋家这些年也没沾到什么光，还是靠常年混迹在牛马市的宋老头带着几个儿子靠帮人跑腿买牛马为生，遇到大客户一日入手个十来贯也有，但更多时候是常日常日都没有收入。好在宋婆子带着儿媳孙女每日帮人卖酒送花的，也能挣些银钱，也能帮补些家用。
但宋家上下，由此都在市井中历练出一张嘴皮子，没有一个省事儿的，看在李老驸马眼里，才格外不喜宋家人。
这时候雍国公摸着下巴想了想，就道：“我看宋大郎他们相马还有几分眼里，不如让他们到御马监去讨个活干。”
他说着讨好的看向李晔，“五郎觉得这样可好。”
李晔矜持的笑了笑，神色略淡，“阿爹不必费心，儿子可以安排的。”
“费什么心！”雍国公一摆手，大声道：“阿爹本就打算这两年给他们寻个生计，总不能一直跟那些人打交道。”
他见李晔仍是笑而不语，福至心灵，“还有宋家那几个小娃娃，我瞧着倒有几个机灵的，莫不如送他们念几年书，倘若有些天分也算是给你小娘添些光彩。”
听雍国公越说越夸张，还说要送娘家侄儿去读书，宋小娘终于醒过神儿，吓得忙忙摆手推拒，“不成不成，妾一家子贱命，哪里能有这样的福气，可不能浪费银钱。”
“什么贱命！”雍国公气的心梗，你说宋家就宋家，什么一家子，把自己带进去做什么。你是贱命，那我家五郎成什么了，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雍国公骂道：“你不要管这些事儿，我自有安排，本就是打算好的事情，现下不过是提前罢了。”见宋小娘还是惶惶不安的模样，雍国公心头一动，咳嗽了声后道：“放心，这事儿就是爹他老人家也是说过的。”
这话不是雍国公骗人。
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把爵位想法子传下去，而且要传给最心爱的儿子五郎，就是他老子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那么宋氏的娘家就不能还混迹在牛马市，否则说出去下一代雍国公，李家以后的领头人亲外祖常年跟畜生打交道，五郎和李家还怎么出去见人。
以前压着宋家，是事情还没对外定下来，加上也是在磨宋家和宋氏。若宋氏一直懂事儿，宋家也没有在外面胡来，那就伸手拉拔宋家。若是不懂事儿，那自然有另外的法子解决后患。
眼下五郎身份大变，那宋家不管老不老实，就都得提起来了，就是他不动，官家那儿恐怕也有安排，甚至还有外头的人会来施恩。
那怎么成，五郎是自己儿子，可没有让旁人借着宋家来讨好拉拢的道理，就是官家都不行！
只是没想到庞氏这蠢货，之前都再三提醒暗示过她了，甚至连娘她老人家都亲自把庞氏叫过去叮嘱了许久，结果她派个老货过来说什么见人的衣裳，这是羞辱谁呢，难怪五郎一贯好性子都忍不住。
雍国公心里挨个骂了一通，宋小娘却是在听到李老驸马的名头后，果然就不说话了。
她没有多少见识，却知道这个家里，真正说了算的其实是李老驸马。原本她也不是真心不想提拔娘家，只是心里有顾忌罢了，但若影响不到李晔，宋小娘还是很乐意让娘家过的好些。
她眼珠子转了转，抹掉眼泪已笑了出来，“妾多谢国公，妾娘家以后定给国公做牛做马回报国公恩情。”
雍国公：“……”
他梗了一口气儿，看在儿子份上不方便发作，干脆连话都不想和宋小娘多说了的，这会儿走又不便，就把宋小娘打发下去准备饭食，自己和李晔说起了李茹的婚事来。
雍国公是亲爹，既然出面把脸面给争回来了，李晔也没有多计较。
其实他还有点奇怪呢。庞夫人跟曹县君可不一样，多年来无子都端坐在正室的位置上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人乱斗，自己则是不动如山，最多是无聊之时用点手段让下头人斗几场，跟逗狗似的。
自己现在成了仙人弟子，庞夫人反而沉不住气故意说话来招惹自己？莫非庞夫人也鬼上身不成？还是那送钱的丫鬟自作主张？
可庞夫人院中的丫鬟大部分都是娘家陪嫁来的，每一个都是静心□□过，不比曹县君那些人，一个个都跋扈的很。
不过这些事儿也只是在李晔心里过了过，他之前都不曾将眼界放在这雍国公府，此时更不可能。
李晔回着雍国公的话，“儿子出去好些日子，回京后又一直忙碌，还不知阿姐的婚事如何了？”
雍国公巴不得转移话题，忙道：“还能如何，就是你翁翁之前看好的鞠茂知，眼下好了，你大伯娘也折腾不起来，往后日子你怕是不得空闲，我琢磨着尽早瞧个好日子将婚事给定下来，早些操办。”
儿子以后说不定就要长久在仙山中修炼，那是大道，不能为了一个小娘子的婚事耽搁。
一说到婚事，雍国公就想骂人。
“你大伯也不是个好东西，只怕心里现在还想着他女儿可。也不想这两门婚事儿，哪个不是他们长房自己定的。就是柳荃，是你婆婆去宫里请皇后赐婚，那也是方氏先跟平度伯府她那堂妹说好，你婆婆没法子，才顺水推舟去宫里请个懿旨，好歹将李萝那丢了的脸面往回捡一些。谁知她们母女，一见人家摔断了腿，就吵着闹着要退婚事。退就退罢，柳荃明明是在西北战场摔断了腿，方氏要退婚，又怕影响她那宝贝小娘子的名声，非给人按个在西北和人打马球摔断腿的名头。这马球人人都能打的，柳荃这孩子打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便是打马球摔了，又如何能摔断腿。这方氏，就是仗着人家是武将，朝廷没几个说话的人，才敢用你翁翁的名头到处使人写话本用阴招，生生把柳荃那点战功都给人毁了，连带咱们家里都不便再和平度伯府来往。就这你大伯还一个劲儿为他妻女叫屈，也不知道是眼睛被屎糊了还是脑子被屎给淹了。”
这些话雍国公在肚子里憋了好久，今天当着儿子都说出来总算舒服了些。
李晔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那柳荃一会儿说是战场断腿一会儿说是马球断腿的缘由居然这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