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给女王陛下上课
加里离开后，克蕾儿看向于憬。
“现在你可以说了，请尽管提出赔偿的数额，我会满足你的要求。”
赔偿？若从损失的角度计算，于憬确实有理由开口。那次庄园风波虽未伤筋动骨，却也造成了不少损失。换作其他人，想必都会借此借机开出天价数额，再加上是克蕾儿主动提出这件事，还以无论要多少金币都可以的豪爽姿态，自然就带有一份卖人情的意味。
于憬摇头，有些时候，开口索取的到东西再多，也比不上主动放手能得到得多。
他清楚得很，眼前的新王，没有多少资源可供他汲取。她所谓的无论多少金币，在于憬看来，更像是虚张声势。反过来，克蕾儿同样成为了赌徒，带着赌徒的心理，想用宽宏的姿态保住主动权，又向于憬传递出一个隐晦的信号——她需要于憬的适度善意。
不可否认，她多少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对于政治权谋不是一个小白，只是这样的手段过于直白，还有些稚嫩。
她显然低估了于憬，也低估了政治的复杂性。
政治的复杂性从来不在于表面的博弈，而在于每一个选择背后连锁反应的层层叠加。
于憬抬眸注视克蕾儿，甚至带有一点点审视的意味。
假如接受她的人情，于憬是可以收获一笔可观的金币，不说她给不给得起，都会让克蕾儿更清晰的看到他的利益边界。她会知道，于憬终究不过是一个愿意用利益交换来平衡关系的商人。那样一来，她在未来的谈判中只需精准计算利弊，便可与他周旋。
重要的是，目前的状况比她自己想象得更脆弱，臣子表面支持，背地却各怀心思，稍有不慎，便会被人轻易推翻。在这种情况下，于憬的每一步都要慎重，因为稍有差池，便会错失更大的利益，这绝不是他想要的局面。
克蕾儿第一次被一个人看得背脊发毛。
“你...说话啊。”
“陛下，”于憬终究还是开口了，“您知道政治之所以为什么复杂吗？”
“因为利益纠葛太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
“这是显而易见的一面，但不是全部。”于憬走到窗边，目光落在远处的庭院上，“政治的复杂，除了利益的纠葛，还有你怎么才让有限的资源发挥最大的效用。是果断投资未来，还是守住眼前的安稳，抑或是集中力量解决一个核心问题，这里面每一种选择都可能带来完全不同的结果。之所以复杂，就在于你永远无法提前确定哪一种是最优解。”
“什么意思？”
“陛下，您知道三份黄金的故事吗？”
于憬没有停顿：“很久以前，有一位商人，他有三个儿子。临终前，他将家产换成三份黄金，分别交给了三个儿子。”
“大儿子拿到黄金后，立刻开始投资，开拓生意，几年后，他成为了全王国最富有的人。二儿子则选择将黄金藏在地窖里，守护得滴水不漏，始终不敢用，结果最后死在贫病交加之中。至于小儿子……”
于憬说着说着慢下来，可惜克蕾儿不没有配合她。
“小儿子将黄金送给了一位将军，后来那位将军成为了国王，小儿子也因此成了宰相。”
克蕾儿一瞬不瞬的盯着于憬，这个故事肯定有什么寓意，等着解答。
于憬说道：“三个儿子中，只有小儿子真正明白了黄金的意义。财富本身不过是工具，真正重要的是它能为你换来什么。投资可以换来更多财富，藏匿带来短暂的安全，而将黄金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则可以撬动局面，甚至改变命运。”
他走近克蕾儿，目光与她的湛蓝色眼眸相交：“政治也是如此。您可能以为权力是一座宝库，需要像二儿子那样牢牢守住。但其实，真正的权谋之道在于精准投放资源，适时放手，才能能赢得更大的优势。”
“你是说……我像二儿子？”
“不，陛下，您比二儿子要复杂，介于三者之间。”于憬笑着回应。
“您的行动接近大儿子，慷慨的给予补偿，期待换来某种回报。但您的思想又如二儿子般保守，担忧失控会让一切化为泡影。最后说您又如小儿子，是因为您也懂得放手的重要性，只不过行动与思想没有真正统一起来。”
“你是在指责我矛盾？”
于憬的语气变得耐人寻味：“矛盾本身不是弱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但它限制了您的潜力。”
“所以就导致了您每一步都停留在接近，而非达到。”
克蕾儿喃喃自语：“既不完全放手，也不完全掌控……”
“您以为提出赔偿，展现出宽宏大度，能换来我的人情和信任。”于憬声音平静，却像刀锋般直指核心，“但陛下，您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姿态是否真的有意义？如果我接受了，您可能会认为您施予了慷慨，我会心怀感激。但实际情况却是，我会将您的宽宏解读为软弱。尤其当资源的投放缺乏明确目标时，最终的代价，不是钱财的损失，而是对局势掌控力的流失。这一点，才是致命的。”
于憬一向如此做事，他的行动和思想从来都不是通过给与来换取，而是通过投资来主导局势。无论是合作社，还是修路等必须的投入，对于他来说，都是在埋下伏笔，避免失去对全局的控制。
克蕾儿被道破心思，原以为自己慷慨会换来对方的感激，至少是某种程度的让步。可于憬的回答既不承情，也不推辞，还在旁敲侧击的提醒，这场风波在他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
无法掩盖的失落出现在她脸上，她并非愚笨，只是难以接受，她的计谋在对方面前竟显得如此稚嫩。
她一直相信，”宽宏”是掌控的另一种形式，一种软性权力的运用。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端着毒药去大牢里寻找米希尔了，在她眼里，赐予对方死也是一种谋略。
天真，是那时米希尔对她的评价。
想反驳，却又在于憬那深邃的目光中噤声，眼前的男人，剖开她掩饰的焦虑，点出她对政治本质的浅薄理解。
自己是不是过于强势了？于憬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浮现这个念头。
“说起来，我也不是指您的想法有什么问题，您的诚意值得肯定。有的时候，慷慨本身也是一种智慧，一种有针对性的布局。眼下这种情况，您更需要思考的是如何用手中的资源撬动更大的杠杆。”
“政治从来不是简单的，真正的政治，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埋下伏笔，在合适的时机，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所以您知道了，为什么那位小儿子能成为宰相吗？”
“因为他懂得投其所需。他送黄金的时候，绝不是单纯的慷慨，而是对时机的精准把控。他知道那位将军急需粮草，却被军饷拖累，于是送出黄金填补将军最大的缺口，这个缺口，也成为将军终其一生无法忘却的恩情。”
于憬语重心长的说：“政治，同时也是一门寻找空缺的艺术。”
“您说，这样的政治，您能驾驭吗？”
克蕾儿嘴唇轻启，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于憬不着急，这些话需要时间去沉淀，现在他做的，就是在她心里种下一颗种子，等待未来开花结果。
他要的，是一位足够聪明，足够强大的盟友，和一个足够依赖他的女王。
“适时放手，并非懦弱，而是等待最佳时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