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歧王府。
初冬将至,花园中还开着几朵零星兰花,在一众瑰丽海棠里脱颖而出,清晨露重,沉沉垂在花瓣上,若再遭凛冽剑气吹一番,便纷纷扬扬地掉了一地。
花园旁边的假山上,藏蓝身影灵动飘逸,闪转腾挪间,随着执剑的人猛地收手,缓缓飘落的枯叶瞬间被粉碎成好几片,一字排开定在墙上,前来送信的丫鬟登时立在原地不敢动。
赵景行看见来人,才收手站在原处。
丫鬟面色惨白,见他停了才小心奉上书信,又拿起托盘上干净的巾帕给他拭汗。赵景行不愿别人碰,一双淡漠的眼睛落在信上,接过来自己胡乱抹了两下。
丫鬟给他倒了杯热茶,说:“大夫已经到了,听说爷拿了剑,又开好几味药。”
赵景行依旧看着信,冷道:“不要。”
“刚刚何公也在,已经让人拿去煎了。”
赵景行从书信中半抬起眼斜睨她:“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忙跪下来,将额头磕在地上,颤声道:“奴叫阿欢。”
“阿欢...”赵景行轻轻念了一遍,“谁将你放进府里来的?”
他虽不常在府中住,但内院的丫鬟就那么几个,印象中却没有这个生面孔。
阿欢模样十分惊惶,声音中也带着哭腔道:“奴以前在街头卖艺,是夫人看我可怜将我买下,又看我手脚利索,便调到内院负责端茶倒水...”
赵景行将信放下,终于正眼看她,不禁好奇道:“你怕什么?”
他不过是问了下名字,这丫鬟便浑身发抖,眼前的地上也被眼泪滴湿一大片。
阿欢听他这么说,更害怕起来,不停磕头道:“奴知错,求王爷饶命!”
她先前一直侍奉在王妃跟前,总听王妃与她说王爷是有多残暴。若是一个不小心,脑袋立即就要落地。今日本不该她来,但大丫鬟月儿不在府中,偏偏这时王爷回来,只能梗着脖子上了。
“......”赵景行被她这副样子噎住,但转念一想便知是何缘由,只怕是有人趁他不在造了什么谣言罢。
他心中轻叹一声,便不再说什么,只将手中信浸到水中化掉墨水,再起身拿起剑走了。
阿欢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才呆愣着站起身,怔了片刻后胡乱抹掉脸上泪水小跑着跟上去。
沐浴的水已备好,赵景行无心泡澡,只随便洗洗就起来。
他背上有许多伤疤,看起来有些可怖,平素便不让人近身服侍,索性常年在军营中,凡事都亲历亲为也习惯了。
大夫已等了许久,听到他穿衣便进来,对着肩上伤处看了许久,才感叹:“月前只听闻箭上淬了毒,臣还以为得明年才好,想不到这么快便长了新肉,王爷真是年富力强。”
赵景行坐着没动,等大夫在肩上又抹了层药膏才说:“倒不是我身体好得快,只是药效好罢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没感到什么阻碍后才将桌上一个小药瓶递给大夫,“这药一日只须内服一粒,顷刻便能止痛,我睡了一夜起来,血也止住了,连服几天伤口忽感到有些痒,回房脱了衣服看,竟有生新肉之势。”
大夫听他说了,小心地接过药瓶,打开瓶塞,里面只有一粒小小的,泛着微微寒气的药丸。他看不出来,只好问:“这是什么灵丹妙药?”
赵景行摇头。
这药是先前沈灵语将药给他时自己留的一颗,本想着问一问,但和她在一起时脑中一团浆糊,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等回来了才记起来。
“那臣先将这药拿回去,待仔细研究一番后再汇报。”
“嗯。”
大夫说完又交待了几句便走了。
赵景行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最终没忍住,开门往归云居去了。
不过平时走惯的一条路如今走起来却有些漫长,脚步也有些踟蹰起来。想来真是好笑,分明是自己的寝殿,回来后却一直住在客房里。
罢了,不过是来看看屋内被糟践成什么样子。
景还是那番景,路也是那条路,堂前被他震裂的假山还没来得及换掉,便从一侧的小门进了。
书房没什么变化,只是桌上多了几支新笔。原先放得整齐的卷宗还摆在原处,旁边卷了几张宣纸,抽出一卷打开,里面鬼画符般写满了字,多是些公文上经常用到的。他盯着那纸张看了许久,愣是没瞧出要使出怎样的技巧才能将一个字写得每回都不一样。
窗边挂着一支风铃,用贝壳做的,贝壳样式不多,看样子是在歧江边上捡来的。用针串了孔,尾部连了颜色各异的羽毛。
赵景行伸手轻轻碰了下,贝壳便碰得叮当直响。
他嘴角轻轻勾了勾,才继续往里面走。
本来素净的屋子里添了几抹暖色,窗户半开着,阳光穿过竹影透进来,落到妆台上。斑驳光点照得首饰盒里的珠宝流光溢彩,连朴素的木梳都看起来分外温润。
桌上还摆着许多小物件,都是街边小摊上常得见的小玩意。赵景行一件也没碰,只转了个方向来到衣柜前,刚拉开门就能看到他之前找人给沈灵语做的新衣,熨烫平整、安安静静地挂在一隅,旁边就挨着他的袍子。
随便找了件外袍换了,就见阿欢端着茶具进来,将一侧窗榻上的桌案清理一番,才把茶具放上去。又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垫子放在榻上,再将原来的撤下来。
梳妆台上放了个水囊,赵景行拿起来问:“这是用来作甚的?”
阿欢回过身,脸红道:“夫人来癸水时时有腹痛之症,用这水囊装上热水置于下腹处,能缓解一些。”
赵景行只觉手心发烫,将水囊赶紧放下,又看着她手忙脚乱收拾好的垫子,好奇道:“这又为何要换新的?”
那榻上除了那张小桌,其余全都换过一遍。
阿欢抱着抱下来的垫子,紧张道:“我...我...”
赵景行看她神色慌张,心中了然道:“好了,下去罢。”
“...是。”
阿欢急急忙忙跑了,屋内又只剩赵景行一人。
他自知不受人欢迎,也就没坐下。只几步走到屏风边,抚上一个花瓶,只轻轻一拧,屏风靠墙的一侧边空了一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