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篇-4
葡萄牙篇-4
进入十月之后,空气中的温暖就一丝一丝地被抽净了。尽管城堡里日日夜夜都四季如春,但出门时那股子不请自来的凉意,就叫人不得不披上厚披风了。
事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佩德罗和诺娅在这些日子里忙得焦头烂额,尽管我和利亚姆三番两次想要帮忙,但都被亚瑟以不能干涉他国内政为由制止了。
接着他们又开始马不停蹄地筹备国王节。这下亚瑟总算同意我们去掺和掺和。一方面我和利亚姆都做不到在主人忙成陀螺的时候,心安理得地吃吃喝喝;另一方面我们都是那种一天不做计算、规划、列清单就难受的人。
只用了三天时间,我们就让里斯本的大街小巷都挂满了横幅和色彩斑斓的旗帜与鲜花,整座城市披上了庆典的盛装,就连鹅卵石小径都被民间艺术家画上了花花绿绿的涂鸦。人们手里都握着画着王冠的紫色小旗,喜气洋洋地大喝特喝皇家葡萄酒,醉了便大喊“国王万岁”。
在各项安排都顺利地走上正轨后,亚瑟带着我和利亚姆去了城里最久负盛名的裁缝店。他给自己定做了件好几件一模一样的红色外套,嘱咐裁缝加一层绒用以过冬。
利亚姆选了几件款式保守的黑色短外套,在我眼里长得都一样。轮到我挑选了,满墙的款式图看得我眼花缭乱,最终还是亚瑟和利亚姆三言两语,敲定了四套不同款式的骑马套装,墨绿色、烟灰色、天蓝色…
此外,每人还需要定制一套近期晚宴穿的礼服。他俩又和老板商量了一会,我则在门口无聊地逗鹦鹉。亚瑟又指定了几种饰品的款式,递给老板一个装满珠宝的小匣子,叫他想用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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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服送到皇宫的时候,我正在旁观诺娅核对当晚舞会的人员清单,男士们在花园里闲聊。现在距离佩德罗的生日还有一个礼拜,按照惯例,今天是王公贵族们的社交舞会。
诺娅向我挨个介绍这些爵爷和夫人,哪些是尖酸刻薄的讨厌鬼,哪些人和佩德罗关系还不错,搞得我俩都昏昏欲睡。因此,虽然我们都不是痴迷于舞会和礼服的那类人,但难得的新鲜事让我俩不免兴奋起来。
首先是酒红色和黑色的两件男式军礼服,看起来煞有介事:低调简约,剪裁讲究,绣着精致的暗纹,连扣子都是价值不菲的蓝绿色猫眼石做的。
“军装?为什么穿军装?”我问。
“似乎是他俩要以皇家近卫骑兵团长和副团长的身份出席。”诺娅说,故作夸张地评价道,“拿猫眼石做扣子,真有他的。whatadandy!”
我们对男士的衣服很快失去了兴趣,于是研究起我那件香槟色的帝政风长裙,裙摆上用银色的藤蔓图案做装饰,斜挂着几条珍珠链子,还搭配了一双镶了小钻石的奶白色手套。它摸起来像月光一样沁凉,非常柔软灵动。
此外,还有一套蓝宝石的项链和耳环,光彩夺目,就连我都赞叹不已。它如同烈日照耀下的海洋,仿佛能让人听到浪声。诺娅拿它比在我身上,赞不绝口地称它绝配我的头发。
诺娅也挑了一条纯白色的帝政裙,她称自己无比感谢这种新流行的款式把她从束腰中解放了出来。
舞会当天,我们提前三个小时就开始做造型。直到火烧云烧到天边,诺娅提着裙摆急匆匆地往前厅赶,说要去接待宾客。
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宫廷舞会。我没选择跟上诺娅,因为怕真撞上宾客时说错话。我紧张地扯着手套,慢腾腾地往舞厅挪动。高跟鞋穿着太难走路了,我几次都差点摔跤。
突然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胳膊,随即亚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心点,小姐,风暴要来了,甲板上晃晃悠悠的,可是会很危险。”
我涨红了脸,“又挖苦我,你穿下试试。”
接着一双漂亮精致的银色平底鞋从天而降,我感激地看向亚瑟,却在愣神间差点又摔了一跤:不得不说,酒红色和军装非常——非常地衬他。
“小心点,扭伤了没?”
他俨然一副风流倜傥的军官模样,一改曾经散漫不羁的风格,衣装整齐、身姿挺拔,仿佛是小说里走出来的令无数少女倾心的青年长官,连肩章都显得熠熠生辉。
“啊,没,没。谢谢,万分感谢。”我匆忙收回目光,感到面颊发热,结结巴巴地说道。接着我装作无比忙碌的样子,捡起平底鞋换上,又转了好几个圈才找到女仆,把高跟鞋交给她。
亚瑟疑惑地看着我的奇异举动,不过很快又满意地微笑起来,他伸手触碰我胸前的蓝宝石项链,赞叹到:“真美。”
那温热的触感让我一阵战栗,随即亚瑟就自然地收回了手,“我们走吧。”
我挽着他的胳膊,忍不住偷偷看他的侧脸,那双目空一切的翠绿色眼睛,几秒钟前还盛满了我的影子。
时下皇宫里应该不算热才对,我却仿佛被置于翠绿的火焰里灼烧着。
离舞厅五米远时,便能听见里面热闹的交谈声和优雅的大提琴曲。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宫廷舞会,不免十分紧张,更何况当亚瑟和我出场时,几乎全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会场安静了几秒钟,又接连响起苍蝇般的嗡嗡声。为了响应人们八卦的热情,佩德罗亲昵着搂着亚瑟的肩,给他领到舞池中央,用一大长串华而不实的词汇介绍了一番这位皇家骑兵团长。他又把刚进门的利亚姆招呼过来,后者迷茫但顺从地过去了。
我听到周围的几位贵妇人在激动地低声交谈。
“哦!那两位就是前两天英勇守卫皇宫的骑兵团长。那个金发的比我想象中要轻浮一点,另一个倒是罗马血统的黑发帅哥。”
“真是年少有为,能得到佩德罗殿下的赏识,哪怕是小民出身也能平步青云啦。”
我端详着利亚姆的脸,他的外表确实不像35岁,说他不到三十都非常合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甚至觉得他比刚上船的时候看起来还要年轻了一点。难道是喜欢的事会让人变年轻?
“都是非常英俊的小伙子,虽然出身一般,但要是安娜喜欢也不是不能联姻。”她打趣着自己的羞红了脸的女儿,“小姐,您眼睛都要看直啦,矜持点。”
“你想多啦。我敢打包票,你再不去结识,过不了一个礼拜想约都约不上啦。”
“那红头发丫头是和他一起来的。”
于是那个女人伸着脖子朝我扬扬手,趾高气昂地问我认不认识那两个小伙子。
“哎,得了吧,女伴不代表一定认识那位优秀的男士。”另一个妇人悄声打断她。
“我从未在社交场合见过这位小姐。”一位妩媚动人的小姐咯咯傻笑着说,“每位勇士身边总要配个花瓶。”
她的话可真失礼,但我才懒得与她争辩。
“陛下可真慷慨,连军服都镶嵌着猫眼石呢。”之前招呼我的那位珠光宝气的贵妇人艳羡地咋舌道,接着她们开始兴奋地打赌他俩会请谁跳第一支舞。
我看向亚瑟,他旁边的佩德罗正朝我挤眉弄眼,叫我也一起上台去。我已经从利亚姆脸上看出后悔的神色,于是我朝佩德罗摇摇头。我可不想被人评头论足说是卑贱的凯尔特人后裔。
佩德罗宣布舞会开始,于是皇家乐团奏起了欢快的舞曲。亚瑟和利亚姆被放下来时,马上有无数的男男女女像找到蜜糖的蚂蚁一样围上去攀谈。
我在回收脏餐盘的长桌旁边找到个清净的位置,看着佩德罗和诺娅一起跳开场舞。怪不得说眼神不会骗人,他俩交汇的目光都要甜蜜得拉丝了。
一曲结束,诺娅步履匆匆地朝我走来。她容光焕发,小口喘着气,用手扇着粉红色的脸颊。
“吓死我了,差点就踩到他脚了。”
“跳得真不错。我猜,你们每晚都在万籁俱寂的舞厅里相拥着练习吧。”我笑嘻嘻地打趣道,惹得诺娅红着脸和我打闹起来。
尽管如此,我的眼神紧紧追踪着亚瑟。他正逗得身边几位小姐笑得花枝乱颤,本人却只是淡淡地微笑,眼神没聚焦在任何东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