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四章分手说爱你(2)
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被子很好地裹在身上,被角都折得谨慎,这一夜终于是秋毫无犯。
洗手间里传来沙沙的声音,门半关着,透过缝隙窥到里面的大镜子,萧佑沅正在刮胡子。他换了件白衬衣,质地精良,穿在身上很服帖,宽阔的背影落括。胸前半敞着,麦色的胸膛在晨曦里看上去结实光亮,起伏的呼吸清晰可闻。回想昨晚靠在他胸前的温度,那么坚定有力的心跳,砰砰地撞击着全身的的细胞,已是此生难忘的刻骨铭心。
他收拾妥帖走出来,拿起外套和车钥匙打算出门,回头问:“几点的飞机?今天上午的两个通告间有一个半小时的空隙,我送你。”林漪铜咬着嘴唇,说不用。
她最害怕分别,那年春节前在火车站,她痴缠着不肯走,躲在身边人的怀里哭到车开动前一分钟才勉强被推上车,那样软弱感性却肆意放纵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何况现如今,她正缺乏着放手的勇气。
他似是有点怨她的狠心,脸上瞬间即逝的落寞,又乖戾地冲她眨眼笑道:“反正我不送你,你也走不掉。”
不等林漪铜反应过来,他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她琢磨着他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总像是藏着什么暗示,却一时想不清楚。起身一一收拾,那一箱子衣服大部分没有穿过,整整齐齐地叠好原样放回去。穿过的这几日她已经陆陆续续地拿去洗干净,也完璧如初地放好。钱包里留出路上用的现金,其余的和信用卡一起放到爱马仕的包里。只有睡衣这些用过了很难转送旁人的东西,她收在袋子里装着打算带走。
唯一舍不得是那部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壁纸变成萧佑沅的照片。他还穿着白衬衣,窗外是维多利亚港流光溢彩的景色,一定是他趁自己睡着的时候拍的。
这可能是这场交汇里唯一的证据了吧。
权当是这次香港之行的纪念,也不能占便宜。心里计算着这iphone七八千块,加上返程的机票和酒店房费,回去往手头附属卡的卡号打两万回来,就此也了清了。
把一切安顿好了,离航班起飞尚早,站在窗前,清晨的维多利亚港又是另一幅如梦初醒的景象。这海水连天舟船万重的影像,下一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时间把岁月的边缘磨得发黄,反反复复却怎么也逃不出轮回,每一次来香港都是这般意想不到,离开时又是这般心绪万千,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
脑里突然像是轻响了一声,恍然觉出哪里不对劲。把钱包拿出来翻了个遍,装在最里面夹层的机票和证件不翼而飞。她这才明白萧佑沅那话的意思,他就是用这种孩子气的方式,想留下这个那么决然地推开他的女人。
林漪铜打电话给他,大叫:“萧佑沅,你怎么净不干好事!偷窃私人证件在香港是犯法的吧?”
他笑得毫无顾忌:“哈哈,那你去报警啊!就说你和萧佑沅夜宿酒店,你们一夜春宵过后,他拿了你的财物意图不轨。”
她又气又笑,软下来哀求:“我一到香港就被打劫得精光,你能不能别再落井下石了?我又不是你的那杯茶,大家两两相忘都走得潇洒,好么?”
“想走?让我考虑考虑,等我晚上回来再说吧。我马上进化妆间了,你要无聊就自己去买买东西什么的,我先挂了。”
她还想争取,话筒里只剩忙音。林漪铜心酸又无奈,你是看出我的这一点不舍,所以故意留下一个借口让我一错再错吗?
她心里盘算着还能有什么办法,有人按门铃。她欣喜可能是萧佑沅回来了,那丢失的机票证件都只是开玩笑,兴冲冲地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气质雅然的女人,衣着考究,精致的妆容掩饰了年龄,但一股成熟的味道风韵无限饱满,眉眼出奇的精明干练。她伸出手来,优雅从容地一笑,“是林小姐吧?我是何寄柔,阿沅的经纪人。”
该来的总是会来。林漪铜心中极镇定,淡然地握住那小巧白皙的手,“您好。有事进来谈吧。”
这第一眼就让何寄柔讶异不已,眼前的女子居然如此淡定,一副久经沙场的样子。这人只是中上之姿,虽在普通人里面算是出挑,跟娱乐圈里随便一个二三流的小明星一比,就显得平淡得不行。但这份优游的姿态,却是在这花花世界里摸爬滚打十几年的女人轻易也做不到的。
进了房间在沙发上坐定,何寄柔先看到那个lv的大行李箱,又飞快打量她身上穿的一身i,笑得意味深长:“这些一看就是阿沅的眼光,对吧?”
林漪铜半点窘迫也没有,点头道:“是。他欣赏的东西,都很好,我平白消受了这几日,现在完璧归赵。”
何寄柔凝视着她看:“林小姐看起来就是福厚的人,又很聪明,难怪阿沅一遇到就记在心里。”
“您言重了。我和他只有几面之缘,这次来香港遇到些意外,才无端端地找他帮忙,哪里谈得上更深的关系。”
何寄柔不理她的撇清,自顾地说:“其实他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从小在特殊的环境里长大,又是长子嫡孙,处处都被长辈们要求做典范,一点行差踏错都不敢有。被寄予太多厚望,做任何事情都要照顾周全,万无一失。从来没有自我,但学会了循规蹈矩却偏偏不肯随波逐流,骨子里总是坚持着一份桀骜。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抗争是要到娱乐圈发展,家里人也算开明,没有强迫任他自由生长,只是要求要从零做起不能倚仗家里的势力。但其实没有人真的纵容他这辈子抛下偌大的身家不要去做个戏子,只是等他玩够了碰得头破血流,再回心转意而已。”
“刚出道的时候跑了三年龙套,狗仔队还天天写他是二世祖,是吃软饭的纨绔子弟。后来渐渐地机会多了些,又被人认为是家里砸钱替他买的角色。他只是埋着头努力做事,从来不辩解。说他家底丰厚命贵体轻,他拍戏从来连替身都不要;说他靠家里过活,他十年都不换一辆车。上百亿的身家,过得那样小心翼翼,连天桥下一无所有的乞丐也比他自如。”
“他这样的出身,家里对他的婚姻看得最重,掉到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就更加如履薄冰。全世界都知道,他是难得的钻石王老五,每天的狂蜂蝶浪挡都挡不住,合作过的女演员七八成都会传出绯闻,示好的豪门闺秀从来都不缺,有时是真有时是炒作,免不了还是留下花花公子的印象。他本来在感情上就限制颇多由不得自己,就愈发地洁身自好,好不容易才落得清白。”
“这三四年总算是证明了自己,萧家的人看他在香港红成这样,在内地也渐成气候,走出去已经有轰动的明星效应,才逐渐改观不看衰他在演艺圈的成就。这娱乐圈就是这样,挖不出八卦的时候就自动转向,外界的风评齐齐夸赞他。但高处不胜寒,越是这样他越是自我约束到极致,更不允许犯半点错。你如果也看娱乐新闻的话,就会知道,这些年他的□□几乎为零,尤其是绯闻,因为别人都觉得配得过他的人太少,一般的写出来也不会信。偶尔胡诌出来的,日子久了就都不攻自破。他自己也很看得开,正是当红的时候,趁上升期的时候倾尽全力地经营事业,感情的事情不仅牵涉到家族利益,还牵扯到粉丝们的感受,不然放眼这看起来风光的行业,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地下恋和隐婚?因为各方利益实在难以平衡。”
何寄柔说得深情,眼睛里的盛气凌人却毫无收敛。“当年养尊处优到那种地步,一步步走到今天,每一步都是拼了命换回来的,太不容易了。”
林漪铜终于等到她说完,早已想好说辞,“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们曾做过很默契的同事,他也是一个很好的偶像。但任何人的人生都需要付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他这样的明星是,我这样的普通人也是,以后大家都会专注做好自己的事,也都会各自走适合自己的路,我相信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但其实您不用太在意我和他的关系——根本不存在什么关系。”
何寄柔手心里都攥出了汗,本来想先打感情牌再晓以利害,但还等不到自己发难,对方就先把话挑得这样明白,身处弱势还这样不卑不亢,实在是一个厉害角色。
“林小姐比我想象中还通情达理,但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何寄柔觉得这只不过是她的场面话,要击中要害免不了要继续穷追猛打。
“你要进萧家的门,不是不可以。但吃苦多的肯定是你,你明白的吧?”
林漪铜礼貌地笑着,无惧对方眼神里渗出一的丝微妙的狠意。
“何小姐说笑了。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生在普通人家,就只求三餐温饱,平常欢乐,荣华富贵都是抓不住的浮云,从没有无谓的欲念。您说的那份苦,我没有福气去吃。”
“很好。林小姐是明白人,倒省了我很多口舌。”何寄柔为这个对手感到头疼,又有点棋逢对手的兴奋。从包里掏出一张机票和证件袋,“这是我在阿沅的车里发现的,林小姐是十一点的航班吧?现在不早了,不如我送你一程?”
她微微诧异:“怎么会在您这儿?明明”
“阿沅被人服侍惯了,东西总是乱拿乱放,搞得乱七八糟。如果不是看到这些,我又怎么会知道,林小姐住在这里。”果真跟萧家有关的人城府都是这样的深,明明是她苦心孤诣不知道怎么从萧佑沅那儿弄来的,却粉饰得这么轻描淡写。
“我还正踌躇怎么再弄张机票回去,实在是多谢何小姐了。时间确实也晚了,就恭敬不如从命,搭您的顺风车。”林漪铜指指地上的箱子,“这里面的东西是这几日救急拿来用的,还麻烦您转交给萧先生。”不偏不倚地直视着何寄柔的眼睛,其实是在宣告:“就让你亲眼看飞机起飞,这下总该完全放心了吧?”
何寄柔自然是很满意。谈笑风生地到了机场,林漪铜轻装上路,莞尔一笑:“谢谢您的顺风车。快关闸了您就留步,多谢你的提点观照,多保重。”
快到安检口何寄柔突然叫住她,表情莫测地告诉她:“其实阿沅对你,是有几分认真的。你知道的吧?你打电话给他的那天,他正在上海拍戏,日夜赶拍十几天熬出了病,正在医院打点滴。一接到你的电话,拔了针头就往机场赶,我连拦都来不及。这几天他是不是夜夜带你玩得很尽兴?但他在剧组就只能狂喝咖啡抽烟提神,因为他每天都要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到上海,晚上坐最晚的那班回来,就为了陪你几个钟头。我带了他十几年,从来没见他这么忘情过。你想清楚,真的一点留恋也没有?”
林漪铜没想到这如梦似幻的几日还有这么多的隐情,心里情不自禁地波涛汹涌。但这点波涛很快被巨大的过往和现实的力量湮没了,只有誓不回头,慢慢地说:“鸢尾花就只能长在原始天地的广袤里,勉强在恒温锦绣的花房里,只会少了仰望天空的快乐,少了抓紧泥土的安稳,人生苦短自在快乐最要紧,何小姐也懂得不可强求吧?”
“林小姐虽然谦虚,但在你那个世界里,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过到人上人的生活。相信自己,祝你好运。”
何寄柔如释重负地送她过闸,竟有那么一丝遗憾。比起那些仗着青春貌美就任性妄为的大明星和不可一世的所谓大家闺秀,林漪铜未尝不是萧佑沅更好的选择。她不为人知地叹了一口气,打电话给安玘:“阿沅呢?让他接电话。”
坐在舷窗边等待起飞,电话一直在旁边响个不停。林漪铜知道是萧佑沅的电话,但反正要走得干净,径直关了机。他的笑脸从屏幕上消失的时候,心脏一张一弛地刀割一样地疼,那样震荡心房的痛楚,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不是这短暂的相遇不会有天长地久的奇迹,不是我不肯放下一切地去爱你,只是我很早就已经把身家输得精光,连最微末的一点飞蛾扑火的资本也没有。
晚上萧佑沅步履沉重地回到酒店。打开空荡荡的门,无力地站在窗前发呆。本来他以为林漪铜还是会像前几日一样,乖乖地穿着他买的睡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对他轻盈舒展地笑。眼前沉默的一切,墙边落寞地行李箱,都在提醒她已经真真实实地离开,轻轻地走,正如她轻轻地来,不留下一点眷念。那张曾相拥而眠的床,已经彻头彻尾地冰冷,那日在水里缠绵悱恻的一切,就此千里万里,杳无信期。,
最让人欲罢不能,不是她冷漠如冰山的拒人千里,而是有那么一刻,分明感觉得到的她清冷里的热度。那电光火石时奋不顾身的英勇,为何却生生压抑得那么深隐藏得那么好,一点痴心妄想的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何寄柔在身后默默地站着,看着他凄凉的神色也觉得不忍。“能做得出这样决断的人,一定清醒得可怕。留不住的就是留不住,留住了也不会完美,你们都还没有开始,就这样作罢也好,免得将来反而辜负了对方。”
萧佑沅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世上,还没有他想做而一败涂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