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第11章
穆星言和林萧然的相遇是一场意外。
林萧然是高一时转进他们班，嫩白矮小，羞答答的，小女生般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接着垂着眼走到他身边坐下，冲他微笑，身上香香的，脸粉扑扑的，眼睛亮闪闪的，像是装满星星。
高中的课业对他来说并不难，难的是“教书育人”，他几乎是从初中数学和物理开始给林萧然补起，课间，自习，双休日……他用笔尖点着题目，他躺在臂弯里安静地听着，偶尔风一吹，他不经意地抬眸，碎玉点点坠星河。
春雨秋阳，漫长又短暂的高中就结束了。
他报考政法大学，他回美国，一切按部就班。
离别悄无声息地藏在繁重的课业和高考的压力之下，他毫无察觉，直到在机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时，心里突然一疼，那个习惯了的，每天都形影不离的人，从那天开始，会慢慢地变成屏幕里的影像，暑假里短暂的过客，可望而不可及的朋友。
四年时间一晃而过，原本以为会渐渐消散的身影，却是越发清晰鲜活，一寸寸刻进心里。思念再也无法靠几通电话和一年里几次的聚会抚慰，他默默地准备考试，递交申请，然而在他接到研究生offer的第二天，林萧然兴奋地微信自己：星言！星言！我找好工作啦！我要回来了！
他没有一秒犹豫，发邮件跟联系好的导师致歉，在各大律师事务所招收最后期限前递交简历，笔试面试，焦头烂额，马不停蹄，终于在同一个城区找到工作，接着云淡风轻地回复微信：好巧，同一个城区。
工作和学生时期不同，两个街区就像隔了两个世界，尽管是同一个城市，最常用的交流工具依然是微信，没了时差距离，文字比语音多，语音比视频多。好不容易相约，总是被自己的工作搅合，阳光明媚的海边不过匆匆一面，大雪纷飞的城墙脚下仅有一段短短带着咖啡香气的梧桐路。
“星言？”林萧然探过身：“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穆星言收回思绪：“若安？就是和他约定去同一所大学？”
“哈～你还记得～”林萧然红了面颊：“就是他，他也回国了，比我晚到几个月，嗐～～早知道就不租房，和他一起住了～”
“房租很贵吗？”
“嗐，还好～就是一个人住有点无聊，你知道的，一起住还能一起打打游戏什么的～”
“………”穆星言沉默良久：“你喜欢玩什么游戏？”
“噗，怎么？你要陪我玩吗？”
“可以试试。”
“那下周六，啊不，周天，嗯，算了，你有时间微信我吧！我，我今天晚上就把摇杆充好电～你随时来～”
“好。”
“哈哈哈～”林萧然不好意思地瞄一眼穆星言：“以前周末你来帮我补课，我拉着你玩，现在又……怎么有种带坏别人家孩子的感觉……”
“带不坏。”
许若安仰头看一眼电梯上的两人，估摸着林萧然不会再想起自己，便识趣地发条微信：走了，勿等勿念勿联系。
他环顾四周，虽然路过几次，但这还是第一次进到文化广场里面。广场外部是方正的水泥墙和店铺的玻璃展示窗，与一般商场并无二致，然而内里却和一般拥挤的商场大相径庭，最明显的便是声音，安静，尽管人并不少，但是静得放佛都能听到每一个人的脚步声。
四周墙面是月白色石膏墙，不知是特意做旧还是咖啡氤氲，浮雕细纹处泛着淡淡的焦黄，顶部一处圆顶透明玻璃幕墙，光束倾斜而下，流入一楼正厅中一颗独植的紫玉兰，光从花瓣枝干上悄然淌落，留下一地淡紫色水晶。
越是靠近，越是静谧，宛若走进万神殿的中心，十步远时，幽微的香气翩然而至，从容淡雅，宜古宜今。木兰树后是一片隐在阴影里的白墙，中心一扇对开玻璃门，门后若隐若现的灯光缀在花干枝桠，花苞一般，玻璃门侧，竖排烫金小字书：雨寜廊。
绕过花树，驻在门口，这里冷清的像是另一个世界，走进细看，透光的玻璃门实则厚重，许若安略微使点气力才推开，门轴光滑，推门时并无吱吱呀呀的声音，门在身后刚一关上，世界就被真正隔绝开来。
透映出的灯光是玄关处的顶灯，漆黑的玄关墙正中挂着一副静物油画，一捧盛开的向日葵，蓬勃的生命力似乎要刺破黑暗，灌满整个空间，前方一张一人宽的黑色高脚桌，桌上依次摆着一个小巧的银质呼叫铃，一个名片台和一个包着黑色皮革保护壳的ipad。
许若安试探地按一下铃铛，只有轻微的金属碰壁声，正当他怀疑这呼叫铃只是一个摆设时，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从玄关后走出，那姑娘大约到他肩膀，长发如瀑，丝绸般闪着光，黑色无袖修身长裙，婀娜多姿，胸前别着一枚金色名牌，中文和英文上下印着：舒心。
“您好！”舒心嘴角挂着浅笑，缓步走到高脚桌后，熟稔地打开ipad，输入密码：“请问您怎么称呼？”
“您好。”许若安回过神：“姓许。”
“许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这样啊，很抱歉许先生，现在这个时间段我们是只开放给已经预约的客人。”舒心手指快速翻动到客户登记页：“如果你对画作购买和收藏感兴趣，可以在这里留下您的联系方式，我可以帮您预约。如果您想要参观画廊作品，我们下午五点至六点会开放免预约的参观时间，这里是这次展出作品的简介。”
许若安接过几个小册子，翻看几下后，指指玄关处的油画：“这幅卖吗？”
“很抱歉，许先生，这幅是馆藏，不对外出售。”
“那这里面有这位画家的画吗？”
舒心瞳孔微颤，随即掩去神色：“这次展览里没这位画家的作品。”
“挺可惜啊，感觉就这幅很有感染力，让人看着就想好好生活。”
“是，这是那个系列的最后一幅。”舒心看到许若安探询的目光，轻轻吐口气，道：“这位画家从十六岁开始画这个系列，是陪伴鼓励……陪伴鼓励好友的画作。”
“唔，那位好友？”
“哦，不是，并没有！”舒心眼角弯起：“他的好友现在很好，已经走出阴霾，可以勇敢的生活了。”
“那这画家，还挺有魔力的。”许若安语气轻松几分：“如果有他的作品，一定通知我。”
舒心一边敲打着许若安的信息，一边道：“我会为您特别标注的。”
“这幅画放在这，得吸引多上藏家啊？”
舒心含笑不语，将ipad递给许若安：“您看看信息是否正确？”
许若安检查一下姓名和邮箱，随口问道：“这画廊第……我进门没注意，叫什么啊？”
“雨寜廊。”舒心道。
禹宁？许若安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舒心：“禹宁？”
“对，雨水的雨，安宁的宁，是两位合伙人的名字。”
“辛苦沈老板了，陪我转了一个多小时呢！”浓重的香水味瞬间占领了玄关处小小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