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34章第34章
第一声响起时,许若安分明地觉察到禹宁的手倏地攥起,第二声时,禹宁倏地将手抽走,双唇微微颤抖,僵持几秒后,他稳定神色,转身,道:“师兄。”
任知远深深地看一眼禹宁,道:“我来看看老师。”
禹宁点点头,向后稍退几步,让出墓碑前的位置,任知远上前,将那捧白菊恭敬地放在墓前,端正地鞠躬,起身,注视着沈成均的照片许久,才转向禹宁。
任知远走到禹宁身边,用手拂了拂禹宁散在耳边的碎发和冰凉的耳廓,那双深邃的的眼睛里似乎仅仅装着禹宁一人,万千柔情也似乎只是为了禹宁一人,任知远微微俯身,像是耳语般低声问道:“还好吗?”
禹宁恍惚了,那个声音一如既往,指尖传来的温热一如既往,一切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却什么都变了。
泪水忽地盈满禹宁的眼眶,滚烫,炙热,势不可挡地奔涌而下,这些年自以为的,再也不会流出的眼泪,发泄似地冲散了苦苦经营的体面,没留一点余地,撕心裂肺的痛再一次回来,一下下钝击着胸腔,嚣张着,汹涌着,毫不留情……
樱木花雨:大哥!你还要多久?!!!
禹宁:爷爷突然叫我去趟办公室,马上,马上!
樱木花雨:啊!!!!
樱木花雨:东西都带着吗?
禹宁:在包里呢,还有半个多小时,来得及!
樱木花雨:啊!!!!
樱木花雨:让他讲快点!!!
沈成均的办公室在教学楼三楼,离操场走路不过五分钟距离,时间看起来充裕,可万一被逮着讲作业,那可是一下午的功夫!禹宁一个头两个大,一边低头发微信,一边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几乎小跑起来。
砰!
余光里楼梯上明明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忽地钻出个人,禹宁不算弱小,但这个人明显地比自己高半头,壮一圈,和沈雨差不多宽大,一身肌肉硬邦邦的,小球撞大球,禹宁被弹出小半步,脚心踩在台阶边沿上,还好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包带,待人站稳才松手。
“同学?你没事吧?还好吗?”
那人嗓音温柔低沉,不知是热的还是刚刚跑得太快,禹宁的心咕咚咕咚地跳,来不及平复就赶忙摇头摆手:“抱歉,抱歉啊,同学,我没看路,你呢?”
那人摇摇头,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
“那同学,不好意思啊,我还有事……”禹宁脸上挂着歉意的笑:“那我先走一步?”
那人点点头,笑意更深,禹宁歉意地微微躬身,越过男生,两阶楼梯一步,向沈成均的办公室跑去。
咚咚咚!
大门敞着,禹宁扣门,旋即踏入,夏日阳光正盛,不大的屋里边边角角都一片明亮,盈着毛茸茸的草绿光。
这是一间长方形办公室,三面白墙,对着门的是两扇双开的木质菱格窗,对着窗的是一面白墙,墙壁前是满满当当地学生作业。在作业墙的右边是书橱和一套简单的老式办公桌椅,桌子厚厚的玻璃板下是各界学生的毕业照片,另外一边则是两张沙发椅,一张一人座,一张三人座,三人座的紧挨着墙,上方挂着沈成均的字:心即理。两张沙发椅中间是一张长方形木质小桌,桌上一套小巧古朴的紫砂茶具。
“呼,爷爷,”禹宁放慢脚步,调整呼吸,又唤了一声:“爷爷。”
沈成均穿着一件深蓝色细白条纹的保罗衫,颜色洗的略有些发白,高挺的鼻梁上驾着一幅半月形的眼镜,站在禹宁最近的一幅练习作品面前:春节厨房。不过,更准确的名字应该是:沈雨祸害了百分之二十五的春节厨房。
“来,来来!”沈成均手心向内,招呼禹宁过去。
“这次细节处理的很细致,笔触选择得很有想法,该细致的细致,该粗糙的粗糙,洋葱和牛肉不同的质感都表现出来了,很不错。”沈成均从眼镜上方递给禹宁一个肯定的眼神,接着说道:
“构图一直是你的强项,非常好,层次分明,这一部分,土豆滚落的动态表达出来了,很生动,不错。”沈成均拍拍禹宁的肩膀,话音一转:“但是,你看这里,这边的西红柿溅出来的汁液,淌在案板上的蛋清,透光感还是差了一点,有点美中不足了。”
沈成均推推眼镜,透过镜片问道:“你说呢?”
完了完了,是讲作业!
“一开始那部分没有构思好,后面想要调整,但是改不过来了。”禹宁诚恳承认道,毕竟一开始这幅“纪实”作品,只是想要画给沈雨,“纪念”他第一次下厨。
沈成均俯身端详一阵,在慈爱和严厉之间转两圈,遵从内心道:“还是得好好磨磨,嗯?”
“是,老师。”禹宁乖巧地应声。
沈成均满意地点点头,卸掉眼镜挂在胸前,打开书橱的玻璃门,眼睛在画册书脊上逡巡:“来,我给你看几个日本画家的作品,他们在这一方面做得很好,欸?我放哪了?”
“呃……”禹宁偷看一眼手机,还有十分钟,抿抿嘴唇,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爷爷,那个,爷爷我能不能把画册拿回去,晚上看?或者我明天下午再过来一趟?”
“嗯?怎么了?下午有事?”沈成均找到那本厚重的画册,放在书桌上,手指点着目录向下,按着页码翻到那一区,一边查看一边小声自言自语:“这会儿应该没课啊……”
“那个……那个……”禹宁破罐子破摔:“爷爷,我得给沈雨送衣服,他这会儿在操场等着呢……”
沈成均没说话,但是禹宁知道,要是爷爷有胡子,现在大约被鼻子里呼出的气吹着飘在脸颊旁边,一下午都掉不下来。
咚,咚,咚。
“老师?我能进来吗?”
熟悉地,才听过的嗓音,是刚刚的那个男生:深棕色短发,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身着白色圆领短袖,外面套一件浅米色衬衣,衬衣领口敞着,看上去随意又自然。
“哎?怎么今天过来了?”沈成均颜色缓和道:“进来吧,进来吧~”
男生闻声进门,冲着禹宁笑笑,接着熟络地和沈成均解释道:“这段时间我学校那边有事情太多,老不能来上课,刚刚参加完一个演讲,离这边不远,就想说过来看看您。”
“这有什么关系,不是早就都打招呼了吗?你呀!”沈成均放下画册,绕到两人身前,拍着禹宁肩膀介绍道:“这是知远,任知远,任叔叔的儿子,这两年跟着我学习画画,比你大两岁,知远啊,这是禹宁。”
任知远微笑着伸出手,轻轻一握:“你好。”
从未有过的慌乱钻进禹宁的心里,他鬼使神差地问好:“你……你好,师兄。”
沈成均噗嗤一笑,摸摸禹宁的脑袋,不过他没打断不过他没打断,又不是什么武林门派,哪来什么叫人的规矩,小孩子们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任知远微微一愣,微笑着松了手。
“行了,去给那混小子送衣服去吧,天天就知道到处疯,没个正形。”沈成均大手一挥,放人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