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36章第36章
事情都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两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在大街上追逐打闹的的确确是丢人现眼,然而,积极的一面是,即便是俩人比往常晚了半个小时跑出大学校门口,却提前十多分钟到了中学校门外。
舒心初中时并没有和俩人在同一所中学,她在隔着三条街的一所普通中学,如果不是那时舒心外婆骤然离世,救护车鸣着笛将老人从小区里拉走,留下一个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小女孩,如果不是沈成均抱起小女孩,坐在凉亭下等她的家人直到深夜,如果不是……沈雨和禹宁大约不可能和这个孩子有什么交集。
那是高一下半学期,天气一如既往的炎热,课业只多不少的繁重,禹宁大部分的记忆都很模糊,偶尔不同以往的是沈成均回家时严峻的面色,接连几日,里屋的门关得密不透风,隔着厚重的门板,沈雨和禹宁的四只耳朵都竖起来,也听不清具体讲了什么,只有时不时冒出的几个字几句话和拐杖撞击地板的咚咚声。
暑假很快如期而至,沈雨翘着脚,躺在沙发上听英文听力,禹宁坐在画室的窗边勾素描,拐杖声代替敲门声,沈成均牵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的手走进画室,介绍道:“这是舒心,以后每天都会到这里来,跟我学画画,你们俩,尤其是你,”沈成均用拐杖底指指沈雨:“多照顾妹妹!”
沈雨大剌剌地应声:“没问题!”
禹宁:“放心吧爷爷。”
沈成均满意地点头,俯身看着舒心,柔声道:“心心,以后就安心地和爷爷学画画,还有两个哥哥陪你玩,啊!”
舒心乌黑的长发散在肩上,仰头望一眼沈成均,很快地垂下,点点头。
沈雨收起翘起的脚,拍两下沙发,招呼舒心坐下,如数家珍地介绍:“这里是颜料,这是调色板和刷子,洗笔的东西在下面柜子,矮柜里是小号和中号的画布,再大一点的在车库,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拿上来,嗯,你吃葡萄吗?”
舒心眼神闪烁,先是微微点头,又摇摇头。
高二,沈雨和禹宁回到学校上课,舒心依然天天都来沈成均的画室,坐在画架之中,一呆就是一整天。油墨干燥了,便动笔作画,一层层叠加,空无一物黑如浓墨的天空,千疮百孔鲜血淋淋的心脏,寸草不生灰暗肮脏的悬崖……等待油墨风干时就呆呆坐着,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直到沈雨和禹宁推搡着先后进门,她才会略略回神,离开那片荒芜空寂,和俩人一起清洗蔬菜瓜果,听他们讲学校里的趣事,等待沈成均回来一起做饭吃饭。
秋末,沈雨参加了高中最后一场校际篮球赛,赛后,两个学校的球员们组团去吃烧烤,一群青春期的男生,话题渐渐跑偏,直到一个男生笑容猥琐,神秘兮兮地打开一组所谓“珍藏绝版”的照片在人群中传阅,只一眼,沈雨掀了桌子,一拳头挥到那人的右脸,骑在对方身上,手臂青筋暴起,他拽着那人的衣领,逼人将照片删掉,并保证没有备份,再也不传播才松手。
理所应当的处罚,全校通报批评,请家长,沈成均满头银发,拄着拐杖去学校,硬挺的腰板弯下,和那个学生父母鞠躬道歉,赔偿高得离谱的医药费,一言不发地领着沈雨回家,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拿拐杖敲沈雨的小腿。
那以后,禹宁将画架放在舒心的画架旁,坐在她身侧,开始画一幅幅盛放的向日葵,有arikara,有happydays,有lemonqueen,有soraya。
枝叶蓬勃,花枝舒展,每一瓣都灿烂,每一瓣都昂扬。
再一年,当夏日的风不在寒冷刺骨时,沈成均辗转拜托数人,将舒心转到了沈雨和禹宁的中学。
刚刚毕业一年,学校依旧是熟悉的样子,尚未苍老,也尚未在记忆的蜜糖里裹上甜。
放学前十分钟的便利店,空荡荡地像是能喊出回声,便利店老板娘坐在门口,全神贯注地看电视剧,正演到男主角在湖边单膝跪地掏戒指表白。
“你还要啥?”沈雨靠在便利店门口的冰柜旁,不耐烦地道:“差不多行了啊!我跟你说!”
“别吵,就这么点封口费……”说话的人满是鄙夷,旁若无人地继续往货架深处转悠,细白的手指一会儿拿起这个看看,一会儿抓起那个瞅瞅,嘴里小声碎念:“这酱鸡腿不错,啧啧啧,巨无霸火腿肠,嗯嗯嗯,乐事薯片,欸?出新口味了啊,我看看……”
钱包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推着沈雨将剥皮挖骨的刽子手拎着领子揪出来:“别挑了,心心要出来了。”
“好吧,好吧。”
禹宁万分懊恼:自己的衣服怎么没个口袋?什么还都没抱到怀里,就被强势拎出门!只好在靠门口的冰柜里拿了三瓶汽水,站在树荫下边喝边等。
中学和小学不同,没有什么家长在学校外面大排长龙接孩子放学,俩人既没有年老到像学生家长,又没有穿任何一个学校的校服,人高马大往门口一杵,像是俩试图寻衅滋事的校外青年。学年初,新来的保安还把俩人请进保安室里喝茶,还是老抓着沈雨不放的教导主任一眼认出沈雨,为俩人解围。
下课铃嗡嗡做响,这是怀念的感觉。
学生们或正背着,或斜挎着书包,穿着蓝边白底的校服,胸前别着校徽,三三两两地从校门口往外涌,一瞬间,整个空间立刻灌满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我们以前有这么吵么?”沈雨靠在树上,带着成年人得优越,睥睨着青春洋溢的小孩子们。
“估计更吵……”
不一会儿,舒心在人群中出现,乌黑的长发高高扎起,几缕碎发飘在颈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明亮的眼睛微微弯着,和身边两个同样年龄的小姐妹挽着手,你一言我一语,脚步轻快地向校门口走。
隔着老远,舒心看到沈雨和禹宁,嘴角上翘,漏出一排漂亮的小贝齿,和身边的小伙伴挥手告别,小跑着钻到两个哥哥中间。
“给!”禹宁借花献佛,将汽水瓶拧开,递给舒心。
舒心接过,畅快淋漓地喝了一大口,甜甜地冲着禹宁道:“谢谢哥!”
“哼!”沈雨在旁边非常明显地翻了一个大白眼,掷地有声地哼了一声。
禹宁噗嗤一笑,冲着舒心眨眨眼,舒心立刻心领神会,俩人凑到沈雨面前,两颗脑袋一高一低,拉长尾音,腻味道:“谢谢哥~”
周末很快就到了,禹宁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艺术馆,手里拿着一瓶冰镇矿泉水,躲在阴凉地里,习惯性地观察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在脑子里画下一副副粗线条勾勒的铅笔素描。
时间过得飞快,当广场上的时钟指向九点半时,禹宁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字:师兄,我到了,在侧门。
在这句话前面,是凌晨两人互道的晚安,背景是昨晚任知远发来的他窗外的晚霞,浅浅的粉紫色,温柔缱绻。短短几天,任知远就代替沈雨站在朋友列表的第一位,禹宁看着那两个字,晚安,忽低红了耳尖。
“小禹。”
任知远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接着是靠近时扬起的一小撮烘热的风,宽厚的手掌轻拍自己的右肩,人却绕到左肩,微微一揽便松手:“看什么呢?”
“没,没看什么…”禹宁磕磕绊绊地答道,不由自主地攥紧水瓶,几日不见,竟格外紧张,明明每天都在聊天。
“等很久了吗?”
“没有,刚到一会儿。”
禹宁的脸颊烫得像是中暑,赶忙举起手里的冰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寄希望于这凉气带走面上的热,冰镇滚烫的肩头,他慌乱中口不择言:“你喝吗?”
任知远稍显诧异,眼睛扫过禹宁嘴边的水瓶和滚动的喉结,像是蓬松的鸟羽掠过,又滑又痒。
“咳咳咳!”禹宁偏过头掩嘴咳嗽两声,连声解释道:“我是,咳,我是说我帮你去买。”
任知远轻拍着禹宁的背,嘴角掺杂着细不可查的笑意:“不用,没事吧?慢点喝啊!”
“没事,没事!”禹宁用手背抹一把嘴,忙不迭道。有事!有事!他心跳过速,中暑一般,真的快喘不上气。
“任哥!任哥!我们在这里!”
禹宁顺着任知远转过身的方向望去,一群学生,两位男生一位女生,其中一个穿暗红色短袖的男生正在冲他们招手。
“都是我学生会的同学。”任知远一边挥手,一边小声在禹宁耳边解释道:“我们组织的活动,你介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