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太华殿外群鸦林立,檐角的金铃悬在半空无声晃了晃,静谧中只听殿内传来一声怒斥:“荒唐!”
霎时间群鸦惊飞,金铃叮当作响,就连候在屋外的薛富贵也不由颤了下身。
“陛下还在为虞大人的事发火?”
小福子咽下口唾沫,擦了擦额前被惊出的冷汗,上前问道。
这次薛富贵倒是没骂他多嘴,伸出根枯木一样的指头,指了指灰蒙蒙的天,唉声叹气道:“圣心难测啊。”
太华殿内,庆延帝坐在榻上,身前摆着张乌木方桌,桌下跪着名身着朝服的武将,一副钢筋铁骨,宁死不屈的模样,想必是自下朝起便在此处僵持不下。
“起来!”庆延帝向他喝道。
杜云轩眉头紧锁,抱拳道:“臣罪该万死!陛下若不答应,臣”
“你也知道罪该万死!”庆延帝打断他,重重一掌拍上乌木桌,怒不可遏道:“你到底还要朕如何!他明明不是二哥的孩子,你、还有皇后,你们还要逼朕到什么地步!”
杜云轩腰板笔直,头却始终不肯抬起来,垂首沉声道:“盛年待珵美如己出,你不该折辱他,折辱了他就是折辱了虞家,”说到此,他愤然抬头,目光如炬瞪向高处的庆延帝,一字一句道:“你是在恨,这么多年,你始终没放下。”
庆延帝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那是一种汇聚了愤怒、惊慌,以及被人看穿到心底最阴暗处的无措。
当年便是,三人中,自己这个大哥总是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杜云轩是照耀着众人的太阳,而虞盛年是刚正不阿的树,只有自己,是活在阴沟里的一株毒草。
唯有豁出命似的爬,才得以见到片刻阳光。
一个人如果活得太狼狈,就难免心生怨憎。
就比如他恨急了自己那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两人明明是前后脚出生,凭什么他就是大的而自己是小的?
凭什么在大皇子病死后,哥哥可以继承太子之位,而自己不能?
明明他是那么软弱无能,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便是脾气好。
只因为福禄寺的和尚说他慈悲圣明,而自己一将功成万骨枯,就这么被踢出了太子之位。
慈悲?
可笑。
慈悲可保江山社稷?还是能救万民于水火?
桌后,庆延帝深吸一口气,带着些颤抖问道,“大哥,当年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杜云轩似有所触动,沉吟良久,答道:“阿仁,你是个好皇帝。”
庆延帝听罢大笑起来,摇着头道:“杜云轩啊杜云轩,你还是同从前一样自负,也难怪当年二哥会被你逼死。”
杜云轩不为所动,虞盛年的死带走了三人过往的一切,情谊也好,抱负也罢,留下一地残垣,无人再拾得起来。
多少年前,扬州城里落花飞絮,不受宠的皇子骑着匹瘦马,载着心爱的姑娘,左右挚友相伴,穿过细风斜柳,跨过无际银涛。
那一年还不是将军的他,牵着同样还不是臣子的另一人,十指相扣,紧得容不下一丝缝隙。
芦絮作雪,鸥鹭惊飞。
说不得是谁压了谁的衣带,唯有人错愕后扬了扬嘴角,黑瞳如墨,倒映出彼此身影。
而后便是解衣抱月,低吟蹙眉,杳杳间吹灭一天星。
一番风雨,一番狼藉。
年少的荒唐总能在沉寂过后直插心房,令人叫苦不迭。
庆延帝面色黯然,盯着跪在地上的杜云轩,目光中无不讥讽地道:“大哥,听我一句,你若心疼他,给他些钱财宅邸就罢了,唯独不能当儿子养,他是匹白眼狼,什么都好,独独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