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因果
第78章因果
那一日的下午,是姜青北最快乐的一天。没有日复一日的努力，没有母亲咄咄逼人的目光，也没有严苛至极的管制和责骂。
她只是跟着母亲口中“你必须要超过的师姐”,做了很多平日里不敢做的事,譬如堆了几个丑丑的雪人,譬如在落雪峰顶上厚厚的积雪里打滚，弄得一身是泥,再乖乖跟在师姐身后，用清洁咒消除证据。
她从没有这样笑过,也才知道原来长辈于她并非是只有母亲的严厉,还有师姐的温柔。
然而,姜玉荣口中的“三日后”去接姜青北，却也不过是一句随口之言。
在小姜青北从落雪峰住下的第二日，姜玉荣便又来了一趟，逼着小孩子在广场上舞剑了一招落雪式,见女儿并未学会，她便阴沉着脸，一把提起姜青北的后颈,拎着走了。
没有同洛卿宜告别，也没有周全的礼数和慰问,只是简单询问了句吴玉寰的近况听到对方依旧未醒，脸上的表情停滞了下,似乎是一种失望的浮空。
那老去的姜家大小姐,此生一直以一人为追逐超越的目标。可当时过境迁，却发现自己所执念的,却未必是自己想要的。
姜玉荣在落雪峰主殿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踏入其中,带着万般不舍的姜青北走了。
在那对母女行至山下时，洛卿宜仍旧依稀听到小姜青北的哭声，从放声大哭，到挨了几声清脆的巴掌，便变成了微弱的哭泣。
洛卿宜站在落雪峰顶的寒梅下，看着雪地上两人的脚印，沉沉叹了口气。
那是对方的家务事，她无权、也无暇参与。
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要修炼，要等待天劫的降临，或许，在彻底仙解之前，可以体会一下生命中更多的事。
她接任了落雪峰，继任峰主一职，偶尔长老峰主大会时，同仙宗的长老们聚在一起，不发表任何意见。
又过了段时间，她的师尊醒了。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白昼，洛卿宜看着剑谱，将落雪式的终章参悟透了，又在峰顶的偌大的空地上，起式，收式，一剑定乾坤。
天地皆白。
她已经突破了分神期，又在重返落雪峰的顿悟下，修为如同溢满水雾的器皿，厚积薄发。在冥冥之中，仿佛真的有一种力量在指引她前行，积累，然后……去完成她的使命。
咯吱。她推开主殿的房门，走到安有寒玉床的偏室里，念了一边清净诀替师尊清理四周秽物。在转身关上房门时，听到一声细微的：“卿宜。”
洛卿宜重新走入室内，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吴玉寰床前，惊喜道：“师尊，你醒了！”
她太久未能与师尊说话，一时间恍如隔世。平日里她总是清清淡淡的性子，情绪也都是平淡静止的，鲜少能有如今这般的波动。
她有太多的话，想倾诉给自己最亲近的师长。
可吴玉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是大病初愈的神情，有些憔悴，声音沙哑。对方并未如洛卿宜所料般询问宗门事务，却突兀地来了句：“你找到那张纸了吗。”
“什么纸？”洛卿宜一愣。
吴玉寰轻轻地笑笑：“一张泛黄的、苗疆的蛊典，是我不知从何而得的一张纸……别怕，我并不不知从何而来，也从未去过苗疆。我想，那大概是冥冥之中获得的机缘，却还是物归其主为好。”
“嗯。”洛卿宜放下心，师尊与苗蛊没有牵连是最好的。
吴玉寰的声音很缓，并不过多解释，而是话锋一转，道：“你送出去了吗。”
“嗯。您……”洛卿宜问道，“您怎么知道？”
“我对它有所感应。”
在听到洛卿宜肯定的答复时，对方的脸上竟出现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是唇角的一抹笑意，很淡，看着洛卿宜，轻轻地比划了一下：“长高了。”
她又看着洛卿宜，含笑道：“好孩子，这段时间……谢谢你。”
她虽长眠不醒，但神识尚能感知外界。在她倒下后，整个落雪峰的摊子都是洛卿宜所任，并且，处理得井井有条。
不知不觉中，她的徒儿，已经成为对方一直渴望成为的、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了。
不论是过去的心怀愧疚，还是现在的尘埃落定，她总在想，修复天劫这份命定不幸的担当，为何一定要让她的徒儿去承担？
“那份手札……你给了什么样的人？”吴玉寰问道。
洛卿宜回忆着当初的相识，照搬全说：“年龄很小——可能与姜师姑的大女儿岁数相当。很活泼，同万物的感知能力强，据说是个聪明的孩子。”
“活泼……倒是和你互补。”
“啊？”洛卿宜从对方的话中，莫名品出来了些别的意味，犹豫道，“您是指什么？”
吴玉寰什么也没有说，轻轻地摇了摇头。又忽地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卿宜，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没有。”洛卿宜回答的很干脆，不疑有她，“师尊，您是何意？徒儿跟随您修行无情道，以断情绝爱为根本，摒弃杂念，以不为物移使心澄明镜，自然心无杂念，修炼万千。您是在担心我这段*时间耽误修炼了吗？”
“为师知道。”吴玉寰道，“没有担心，那便好。”
可洛卿宜敛了眉。
看上去，师尊只是随口一提，像是在凡间村落里，总在操心儿女家事的长辈，总把小辈的姻缘当成关注话题。
可于她，于以无情道为修炼之源的落雪峰剑修而言，却是再反常不过。
师尊对她再了解不过，为何会刻意问出这般话语？
“师尊。”洛卿宜道，“您是不是……有别的事？”
“没有。”吴玉寰答得很快，像是欲盖弥彰。
洛卿宜垂着眼帘，余光瞅见师尊的眼神，不是看向她，而是看向藏书阁的方向。
那是……她寻到那张手札的地方。
泛黄的纸张上字迹模糊，她当初也只是匆匆一顾，可修仙者的记忆随着修为的增加而不断提升，过去的记忆连带着那张纸张的笔记，竟卷土重来，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