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42
第42章42
女人声嘶力竭的哀嚎声在空中久久回荡,宛如凄凉悲惨的猿鸣，久久挥之不去。
“你杀了我吧……巫使大人……你杀了我……我有罪，我十恶不赦,我罪该万死,我是苗疆的千古罪人……但是,你能不能放过我的孩子，她是无辜的！”
金如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洇湿了一片老旧的地砖。
从巫偌的视角俯视看去,能看得到对方头顶本是漆黑的头发已经杂草丛生,无数根白发杂乱无章地长在其中。
这金长老平日里是个多么讲究的人，每一根头发丝都要用油脂抹得锃亮，用染膏染成年轻靓丽的黑。可现在，面前的女人头发花白,衣衫不甚整洁，膝盖上是大片的脏灰，全然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了。
“求你了……小金花儿她是无辜的,你放过她，她马上就能活着了,你看在她也是为魔修所害的份上，放过她吧……”
巫偌站在原地,双拳紧握。她愤怒地瞪着金如云,可对方已经不再擡头，只是双膝跪在地上,前额也重重砸在地上，殷红的血丝在苍老的脸颊上划过,老态龙钟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
对方仿佛失了魂魄，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祈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
耳边是前额砸在地面的声音，一声又一声，闷声又沉重。
也砸在巫偌的心里，一遍又一遍，尘土飞扬，泥泞满地。
她讨厌金花。她不喜欢金如云。她憎恨因一己之私，让整个苗疆陷入为难的罪人。
可她……也说不出自己是不是有一点点羡慕金花，有个这样能万事以女儿为先，为孩子不顾一切的母亲。
巫偌重重吸了口气，缓声道：“把事情的经过……给我详细说清楚。”
洛卿宜依旧在树后，神识放空，于高空之上俯瞰着眼前的一切。见金如云情况不对，她轻念咒诀，缓缓封闭了附近的空间，防止此处的动静为外人所听见。
但她又担心巫偌。她指尖随时萦绕着一份灵力，若是巫偌控制不住情绪，她便能及时拦住，防止再生变故。
只是在她忧心忡忡时，巫偌竟消散了凌厉的气势，反倒心平气和，喜怒不形于色。
是她多虑了。她的阿偌，一直都是个坚强又知分寸顾大局的人。
就像当初……在那种情况下，为她解了情蛊一样。
空中缓慢地飘着冰凉细碎的落雪，雪花很小，落在地上又很快被泥土融化，只有空中偶尔能看到几片零星的雪花，又很快消失在视线中了。
巫偌胳膊上同样落下一片冰凉，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洛卿宜在暗中为她保驾护航，用了封闭空间的法术，方便她询问关键信息。
她大度地在心里给对方加了点分，又摆出恶灵的模样，冲着金如云怒喝道：“说啊！”
“我说，我说……我家金花本是要去修真门派当交换生的，可谁知道，她竟然在回家路上，在苗寨山门前被魔修杀了……我听说的时候，我都疯了……我的孩子……”
“这不是你引来魔修的理由。”巫偌冷声道，“金花不幸遇害，我们都非常难过，但你难道想让所有人为金花陪葬吗？”
“是啊！”金如云的声音突然高昂，脸颊突然擡起来，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我孩子死了，她们凭什么还活着！尤其是你最得意的孩子，巫偌……她还成了圣女！如果我家金花没死，圣女应该是她！”
“凭什么……凭什么啊！我孩子这么可怜，她被魔修吸干了全身的血，她该有多疼啊……我想让她回来，我好想救她啊！我做不到，我这个没用的娘，我连让我闺女的身体重新站起来都做不到！所以，山下有个许愿庙，我就去了……”
“许愿庙？”
巫偌擡头，看了一眼砖红色的庙门，又道：“你那时便许了愿？许的什么？”
金如云也平静了些，只是又忍不住抹了把眼泪：“我许愿，有没有人帮帮我，帮我复活我闺女……”
“撒谎。”
巫偌紧紧地盯着对方的脸，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微表情：“你的愿望不是这个。”
金如云惊慌失措地擡起头，眼泪唰的一下便流了下来，尖叫道：“不！你信我，你信我啊……我是个母亲，我只想让我闺女重新回来！”
“如果你只想复活金花——你在一座神通广大的庙中许愿，是不会提出‘有人’帮你复活的。你只会去求上天，求庙神，你不会求人，除非……”
巫偌语气一转，讥讽道，“你在苗寨里，你看到别的孩子活着，你感到痛苦，你开始癫狂，你心想，死的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金花。所以你的愿望是——用别人的命，用苗疆里其他孩子的命，去换金花复活吧？”
此话一出，金如云宛如晴天霹雳般呆呆地定住，嘴唇嗫嚅着，想反驳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女人双手抖如筛糠，又缓缓地覆在自己的脸上，横流的泪水和前额的血丝抹在一起，看上去狼狈不堪。
“你的愿望成真了，‘有人’——没错，你口中的右使大人，她答应了你，她答应帮你把苗疆覆灭，帮你重新见到你孩子，条件是你来引路，将魔修引入全无防备的苗寨，对吧？”
巫偌一脚踩在对方的身边。她本是想对着金如云的头颅重重地踩去，只是在落肩的最后一秒，又忍不住偏了个角度。
金如云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额头重重砸在地面上的青砖，头破血流，泪如雨下。
“……呜啊！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我只是偶尔想想，偶尔会产生‘为什么她不能替我闺女去死’的念头，我没想成真啊……可是，在我许了愿很久之后，久到我以为这庙是骗人的……真的有人找我……”
“我就……我就……我就忍不住……我太想见见我闺女了……”
那金如云跪在地上，已经砸得地面上全是殷红的血迹，鲜血顺着地板砖流到缝隙里，又很快被地上的蚂蚁舔去，很快便消失了。
巫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弄清了苗疆覆灭的事态原委，她拳头紧紧地握着，中间几度松开，又很快再次握紧，气得火冒三丈。
冰凉的雪花落在她身上，又轻轻地拂去她心中的怒火。她能感受到洛卿宜传递给她的一丝镇定，一份不忘初衷的坚定，支撑着她继续前行。
“别担心。”她在心里道，“我可以。”
神识中能听到洛卿宜的回声：“好。她现在神识不清，趁着现在。若是错过，可能就得不到真相了。”
巫偌在心里应了声，重新看着地面上跪倒的金如云，跺了跺脚，又道：“那么，现在苗疆还有人活着吗？”
“有……春草，她带着几个族人跑了，她肯定还活着，那小姑娘机灵得很，她肯定不会死……为什么我的孩子要遭受那样的意外……”
巫偌倒抽一口气，强行忍住自己激动万分的心情，一字一顿道：“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这些年哪儿也没去，哪儿也不知道……右使只把我闺女炼成药人，她才能陪着我，也不是真正地活着……我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偷偷出来，带着她过来许愿，让她恢复成活人……这庙一定有用，一定会显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