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39
第39章39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失去记忆一事,巫偌也只是猜测。
她对于自己莫名失去一段记忆一事，一直都格外耿耿于怀。尽管嘴上从未与人提起，但内心深处却也难免心存芥蒂。
在她的残存的记忆里,她仍处在苗疆之中,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可思维的理性并不会随着记忆的抹去而消失,脑海中总会莫名多出来一些知识，能力,还有随着年岁的增长而与生俱来的处变不惊。
她虽没有了这些年的记忆，但一旦窥探到过去的蛛丝马迹,便会刻在她的骨子里,挥之不去。
从姜青北的幻境中,她知道自己过的并不好。而忘尘散，她先前有所耳闻，又在百商街看到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忘掉过去痛苦的记忆。那洛卿宜的道侣……这个身份，不就是她到了至元仙宗,痛苦的源头吗？
她只是随口一诈，但看到洛卿宜瞬间剧变的脸色，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其实我很好奇。”
说到这一步，巫偌的心情倒突然的好了起来,也不急着离开对方了，不急着催促洛卿宜快些离开。
她往小玉儿房间里的那张大些的床上一坐,两手向后一撑,懒散道：“按道理来讲，既然我们过去,嗯……过的不好，那很显然,我们分开才是正确的事。你既然给我喂了忘尘散，正好可以把我送走，就当没我这个前任，继续当你万众敬仰的洛仙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我呢，忘掉了和你的一切，也能逍遥自在地找个地方过下去——我看凡界就挺好，这个叫小玉儿的小姑娘又聪明，我还能享受教书育人的乐趣。多好的双赢结局，多好的走向……是吧，洛卿宜？”
巫偌挑了挑眉，她目前是坐在床上，而洛卿宜站在床前，她还需要仰视对方，心里莫名有点不爽。她指了指小床：“坐呗。”
洛卿宜眼神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竟听话地坐了下来。
小床比大床矮了一截，巫偌从仰视变成俯视，看着洛卿宜的头顶上如雪的长发，又想起来自己曾在落雪峰看到的峰主画像，洛卿宜的头发还是黑色的。
还是黑色顺眼些，这白发太像飘雪，看得她有种联觉的冷。
“所以，洛卿宜，既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倒不如想想如何解决。百商街有买忘尘散的，还挺便宜。买两颗，咱俩一人一颗，往事一笔勾销，如何？”
说到解决两字时，洛卿宜的眼睛亮了亮，是一种期待。只是听到她最后的“一笔勾销”，对方的脸色苍白，惊惶道：“不可！”
“我出钱。”巫偌垫了垫兜里的乾坤囊，她现在富裕得很，撒钱都有底气。
她知道对方想听什么，只是她偏偏不这么说。
“不是钱的问题……阿偌，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做！”洛卿宜急切地站了起来，想在大床的空处落座，离她近些。
在洛卿宜坐在她身边的一瞬间，巫偌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在对方的目光中，甩开洛卿宜的手，坐回洛卿宜方才坐的小床位置。
“那你给我一个解释，让我听听，为什么你还要找回我，重新……在我身上，弥补你过去没有体现的爱？”
回想起姜青北的梦境，巫偌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我那时候可能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愚蠢到这种地步。你分明是我的道侣，在我被你师妹羞辱、被你同门欺凌，被整个至元仙宗当成贼人来提防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脑海中已经早早拼凑出一个完美逻辑的故事。她大概是去了奇怪的庙许愿，成为对方的道侣，并跟着对方回娘家后，她在那里受尽欺辱，终于醒悟离开。然后洛卿宜后悔了，给她喂了忘尘散，重新对她好。
只是，为时已晚。
“你是愧疚了吗？愧疚于曾经没有对我好，愧疚于你的同门对我的一切负面影响——”
袖中的黑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出来，往巫偌手腕上使劲扎着，依靠她的血来续命。她摸了摸对方的螯肢，把那小虫塞回去。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喂忘尘散呢，大概是因为我这个笨蛋醒悟了，离开你了，你又觉得你欠了我的因果，不了却心劫难以飞升，才会回过头来对我好，弥补自己过去的错，对吧？”
洛卿宜一直是一副被言中心事的模样，只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再度擡起头，急切道：“不是！不是这样的，阿偌！我从没想过飞升，若是有朝一日修为突破上界，我便自散修为，我不会离开这里！”
“你修道，不想飞升？”巫偌嗤了一声，把重点停留在修道二字上面，“你别这样，洛仙长一言九鼎，这种为了哄我而说的大话可说不得。”
“不想。”洛卿宜的声音很坚定，斩钉截铁，“我不想飞升，我不想离开你。”
巫偌转了转眼睛道：“修真界许久没有飞升之人，你可是仙宗最大的希望，宗门培养你花了这么多财力，你怎能因一己之私而放弃？”
还真别说，之前在洛卿宜书房里看的峰主训话手册还真有用，这种道德绑架用在洛卿宜身上，她舒坦的很。
“……我已经全部还给她们了，两不相欠。”洛卿宜认真道，“还有，过去欺凌你的门生，我已经悉数调了名单，他们曾经如何对你，我已经皆以相应责罚处理回去。阿偌，过去……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皆以同样的责罚处理回去。
是啊，看似公平。任何一个人站在这儿，都会觉得洛卿宜真是个好道侣，为她惩罚了伤害她的凶手，值得依靠。
但她心上的伤有人在意吗？若是有一百人皆朝着一人踢了一脚，把她踢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惩罚方式是给这一百人一人一脚，两者收到的伤害一样吗？
一人份的伤害看似只是寥寥几句伤人话语，只是夺走少许钱财，只是一些毛皮之伤，但若是一道又一道的伤疤累计起来，只会让人痛心彻骨地疼。
洛卿宜也不懂。因为对方，从未当过那个悲惨的受害者。
“洛卿宜，你还真是……”巫偌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挺天真的。”
洛卿宜垂了头，倒是没有再强行辩解，这一点她颇为欣赏。若是对方此时要长篇大论自己的难处，她大概会扭头就走，管她什么大乘修士仙长峰主的。
可对方只是轻轻地低了头，眼睫无意识地颤动着，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到地面上，盯着一小块涂刷并不均匀的油漆。
她耳边的声音，只有深深的自责与歉意，并无任何的推卸责任，没有令人厌烦的解释。
她静静地听着。
“对不起，阿偌，对不起。是我不好，当时的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却不在你身边……”
此时的洛卿宜与前不久在落雪峰上的完全不同。那高风亮节、气态非凡的洛峰主，像是强大到任何人都无法战胜的洛卿宜，竟也会在她面前，低声陈述着她难以想象的道歉，还会露出这般失神的表情，失落得像只落了水的猫。
理智告诉她该走了，该打断对方，再把狠话甩出去，让对方知道破镜难圆。
只是她大概鬼迷心窍了吧，她竟听着洛卿宜的道歉，方才心里激昂彭湃的愤怒，竟也被落雪一般悄然地覆盖了去。
对方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好整以暇，往床头柜上一撑胳膊，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