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出宿舍楼的时候，何知乐还是简简单单的运动服，但老叶已经脱胎换骨了。暗条纹的蓝色西装，擦的锃亮的皮鞋。头发梳的骚气又整齐。还喷了海草香水。像是什么女频小说里的欧洲豪门公子。
何知乐一看老叶这个阵仗就知道他是资深的流氓。
何谓资深流氓？平日在家大裤衩子人字拖，抱着肥宅快乐水不要钱似的猛灌。关键时刻就西装革履帅气逼人，以迷人又风度翩翩的微笑出现在聚会、酒吧或迪厅里，到姑娘们面前绽放魅力和花言巧语。
“你这行头可以啊！少女杀手。”何知乐恭维老叶，“你不是说你是贫苦大众吗？感觉你这一身蛮值钱的。”
“是挺值钱，衣服是trofeowool的，三万块钱，鞋是tod`s的，你看这，piaget的手表，市面上卖六万块钱，但表是其实是水货，我五千块钱就弄到手了。”老叶说，“其实我就这一身像样的正装，我老爹说需要的场合就穿出来，虽然我们叶甫盖尼家不是富人，但是出来以后不能让人笑话。排面还是要有一点的。”
“令尊是个好父亲啊。”何知乐话锋一转，“但是我理解的意思是，你爹是让你在正式场合把这一身穿出来，而不是去看美国大妞的时候用来招蜂引蝶啊！”
“我知道你们中国有个词叫抛砖引玉。还有个词叫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这身行头就是这个作用！”老叶慷慨陈词，“我离开家就要混出个人样再回去，要是能泡到一个火辣的富婆衣锦还乡，啊不，我是说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我想我爹也会很欣慰的。我这其实也是在走我爹当年的老路。”
“那几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何知乐被老叶的无耻惊呆了，“话说什么叫走你爹的老路？”
“我爹当年是司机，给公司老板开劳斯莱斯slivershadow，七八十年代的老车，那个年代就卖到了几十万英镑高价，还限量。”老叶给何知乐讲述自己的家史，“后来我爹看上了一个女护士，也就是我妈，就抽空开着这辆车去带她兜风，也不解释。我妈想当然地以为这车是我爹的，心想跟着个富豪也不错。嫁过来之后才知道我爹是个破司机。但已经怀上我了。迟了。”
何知乐无语，心说老叶还真是子承父业家学悠长。儿子随爹这话可真是一点不错。连泡妞的手段都惊人的相似，只不过把豪车换成了昂贵的衣服而已。
两个人心情雀跃地在路边步行，前往老叶所说“充满北美大妞”的宿舍楼。桂林多雾多雨，但今天的阳光明媚灿烂。漂亮的楼房之间是茵茵的草坪、修剪成球形的景观树和五光十色的花圃。
何知乐忽然觉得心情大好。几日奔波的疲累、逃脱追杀的恐惧都一扫而空。
人生难得有这样的时刻，心情愉悦地和某个狐朋狗友在漂亮的小路上散步。大家可以天南海北地胡扯，随意地吹吹牛逼，小声议论刚刚路过的姑娘颜值能打几分。
何知乐隐隐有一种感觉，老叶会是自己一辈子的朋友。自己和他太投脾气了。简直臭气相投。
多年后何知乐和叶甫盖尼反目成仇，他们怒吼着互相枪击，歇斯底里地试图杀死对方。交火的空隙，何知乐脑子里总是闪回着今天两个人惬意的漫步。
“你之前说你小时候做苦工，什么苦工能练出这么多块来？”何知乐忽然想起来这茬。
“炮弹搬运工。”
“炮弹搬运工？”何知乐挑了挑眉毛，“在部队里么？”
“不是，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一个秘密军工厂，那里有许多生产炮弹的流水线，我的工作就是把刚从流水线上下来的黄铜弹壳装车推走。一个弹壳好几斤重，早上六点十分开始工作，一直干到晚上十点半。日复一日，肌肉就出来了。”老叶补充了一句，“后来我失业了，因为现在都改机械操作了。工厂里原先工人的休息间变成了机器人维修室。人类造了机器人，机器人却反过来抢了人类的饭碗。真是讽刺啊。好在我正好来这里上学了。所以下岗对我影响不大。”
“应该庆幸的是我们上了这个就业很稳的大学，我听说毕业以后协会包分配工作。”何知乐安慰他。
“没错没错，上大学一半就是为了工作嘛。”
……
……
庄严肃穆的教堂，蔷薇彩窗透进染成五颜六色的阳光。教堂很大，成排成排的座椅，现在却都空着。
只有两个人在教堂里。一个是神父，站在最前方的十字架旁。另一个人是戴着面具的男人。坐在教堂中央的座位上。男人脸上的面具很奇怪，是光滑的脸型铁质面具，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只露出双眼。
“做礼拜的时间还没到，您需要吃些圣餐吗？”神父犹豫了一下，询问戴着铁面具的男人。
神父年纪不小了，今年已经五十五岁。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在这个教堂里他已经工作了三十年之久。三十年来他见过无数的人来到这所教堂，有穷凶极恶的恶人，流着鳄鱼泪忏悔说自己一时冲动杀了人。有浓妆艳抹的娼妓，诉说自己工作的时候感到多么的恶心。还有穷光蛋和流浪汉，他们根本不信神明，也没有什么需要诉说，来这里只是为了蹭上一顿圣餐。教堂里的三明治和土豆汤还是很好吃的。关键是对信徒免费。
见得人多了，神父练就了一种本领，看到一个人就能大概推算出他是怎样的人，善人还是恶人，是否情绪不佳，是否心怀愧疚。有的时候神父会为自己这种本领感到得意。有人说“得到智慧的唯一方法就是用青春去买”。神父觉得自己就是这样，越老越智慧。
可今天这种小得意没有了。因为这个戴铁面具的男人。
神父注视了这个戴铁面具的男人很久，想推测出什么来，却毫无头绪。神父发现对方就像一个黑洞，任何的目光都无法窥探他。
“我是天幕。”男人忽然说。声音平静。
神父忽然剧烈得抖动了一下。两腿不由自主地发软。他用力想站稳。但紧接着又是抖动！神父竟然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
天幕。天幕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