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死亡演习
第15章死亡演习
终于，小西开始接受正规的抗抑郁药物治疗了，神奇的药物真的可以使人的心情暂时平静下来。冷漠还是狂喜，完全取决于用药剂量，伪造出来的轻松感可以让人在物质世界里苟且偷生。恰到好处的血药浓度，可以让人不哭也不笑，就让心如止水般的感觉填满躯壳，如果可以，永远这样下去也不错。然而，事与愿违，大脑虽然同意交出情绪的掌控权，身体却抗议起来。先后试了百忧解、黛力新和博乐欣，每种药物在小西身上的作用时间最多不超过十五天，十五天后，她就会起一身的皮疹。
wendy仔细查看了小西身上的皮疹，皱起眉，“是药疹！你手里还有没吃完的药吗？”
小西摇摇头，“正好都吃光了！”
wendy解释道：“抑郁症患者如果骤停抗抑郁药物会产生‘撤药综合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戒断反应’。”
小西自嘲起来：“也许我天生就不该得抑郁症，或者得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继续换药吧！”wendy从隔壁房间取出一个白色药瓶递给小西，“试试这个吧！一天一次，一次一片，早餐后服用！”
小西拿起药瓶看了看，上面写着：“阿米替林，三环类抗抑郁药。”
“切记按量服用，并密切观察皮疹变化情况，这种药物也会引起致死性的过敏反应。”wendy嘱咐道。
小西收好药，离开诊室。
一连几天，小西都觉得胸闷、气短、手心出汗、胃肠不适，身体上的不适让她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下来。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综艺节目，主持人举起话筒采访嘉宾：请问爱的反义词是什么？
嘉宾甲说：还用问吗？爱的反义词是恨。小学生都知道。
嘉宾乙说：爱的反义词不是恨，是冷漠，这是当下网络上最流行的一句话。
这样的对话立刻刺痛了小西的敏感神经，她不耐烦地喊：“换台！”
这边，《动物世界》里旁白在讲解：在澳大利亚的一个海滩上，一名游客发现了一只袋鼠在海边站立良久，于是举起相机拍摄，谁知他竟拍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这只袋鼠站在海边，好像在思考什么，当它转过头来，看到远处的拍摄者，有些惊恐，这时，海浪拍来，在它身后溅起浪花朵朵，接着，它义无反顾地游向深海，渐行渐远。又一个大浪过后，它彻底消失了……据动物学家介绍，动物有时也会患上抑郁症，有些也会选择自杀的方式了结此生。
“动物都比我高级！”小西把遥控器对准电视，口中嘟囔着，“不看，关掉！”然后，电视屏幕闪黑。
打开网络，一眼扫定这个“勾魂”的标题：“跳楼自杀集锦视频。”
点开视频，一个个稚嫩的生命从高空鱼贯而下，再“扑通”落地，每一刻灵魂归地的瞬间，揪心，震撼。
“是谁在挑逗我的神经，是谁？”小西大喊着向四周张望，她突然又安静下来，蜷缩成一团，依偎在沙发角落，表情黯然。
她又在喃喃自语地为自己做总结：“这一场与你们的网路重逢，我的出现仅让许菲琼收敛了炫耀。而林雨昂的冷漠则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尖刀，直戳心窝最深处。一个男人一辈子能伤害一个我这样的女人，也算是一种成功，我不会让你这样的成功继续下去。我再也不会把我和你们的故事讲给别人听，我惧怕每个人看我的眼神，他们都像是在嘲笑我，我可以不在乎别人的嘲笑，可是连你怎么也嘲笑我？没人相信你曾爱过我，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相信了。我和你的她身处的生存环境截然不同，就决定了她的情商进化得比我的高级。我输了，输掉了灵魂！”
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萦绕：“夏小西，你想解脱吗？你敢尝试吗？”
“不是上帝就不要以上帝的口吻对我发号施令！我不怕你，我什么都不怕了！你们都亏欠我的，全世界都亏欠我的！对我来说，当信仰坍塌，毫无信念可言，活着，只剩下痛苦和折磨，再无幸福和快乐可言，生命的存在也成为一种负担。想让我尝试什么？当百车辗过，会演绎出酣畅淋漓的活该，痛到碎尸万段，一定不会再痛了；当高空坠下，先是化羽飞翔，接着，就会有万人围观吵闹，永世不得安宁；当割脉服毒，血流成河后在虚弱中慢慢睡去，最安宁，也最懦弱。”
想着，小西从浴室里找来一个大脸盆，放在沙发前面的地板上，她又拿出那盒“阿米替林”，看了看说明书，这种精神世界的毒药如果配上神圣的割脉仪式，就是双重保险，必死无疑。
她先吞下一整瓶的药片，接着，又抄起水果刀，在腕部用力一划，一道血痕顷刻显现。
鲜血顺着腕部汩汩地流下来，一滴滴砸落在脸盆里，一阵凉风向她袭来，她本能地抓起手机，一字一行敲着短信：“你不但伤害了一个爱你的人，你也失去了一个爱你的人，你的零回应，让我明白我是个非常失败的女人，你的婚姻里日后也许会收获爱情，但这一切要感谢我的出现。你留给我的除了六年悲愤的泪水，还有委屈和侮辱！这些催生罪恶的情感我统统带走了，如果有来世，不要再相见。”这条信息与其说是发给永不开机的林雨昂，不如说是发给上帝的告白。
很快，小西的身体便没了力气，一股寒冷袭来，浑身瑟瑟发抖，她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起身拉开抽屉，找到那个coach钱包，翻开里面看到那张过期的车票还在，她又躺回到沙发上，把钱包紧紧护在胸前。
渐渐地，她的身体愈发地冰冷，视线模糊不清，“哼哼……呵呵……哈哈……”一个飘忽的鬼影突然浮现在眼前，它在大声嘲笑自己。这声音好熟悉啊，怎么像是自己的声音？
这一刻，和死神对峙在生死边缘，头脑竟异常地清醒，她发现自己并不惧怕来自灵魂的挑衅。那个声音又在猖狂地嘲笑她：“当初他没能从死亡线上拉你一把，现在，更不会！你死了，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你穷尽一生所追逐的东西，原来如此的荒唐。”
“不许嘲笑我！一切都结束了！马上就安宁了！”愈加的寒冷袭来，小西就要睡着了，恍惚间，她看见一根绳子在眼前晃动，她问自己，“还有后悔的机会吗？”
然后，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拿起手机，发出一条求救短信：“我走了，你会挽留我吗？”——这条短信，她发给了frank。
……
小西努力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从高高的输液瓶上流淌下的鲜红的液体注入体内，frank和wendy就站在床前。
“我吞服了整瓶药，为什么还没死？”小西有气无力地问。
“好比用面条上吊，勒了半天你说能勒死吗？”wendy回答道。
“没事，那种药吃多了，顶多被撑死。”frank解释说，“你身上起了那么多皮疹，她哪里还敢给你开处方药，可是你的病情并不适合立刻停药，她只好用减肥食品代替‘阿米替林’充当安慰剂。你吃的那些所谓的‘阿米替林’，其实就是一种植物纤维素，吃了以后纤维素会在胃中膨胀，减肥的人经常用到。”
“幸好发现得及时，只是失血性休克！”医生走过来冲小西微笑。
“如果还有下次，麻烦您不要再折腾我们了，好不好？”wendy翻动着眼珠子，狠狠地说，“你就是传说中的‘无药可救’！”说着，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东西，使劲儿丢在小西身上，“这个coach钱包你还是自己好好收着吧，差一点就成了遗物。”她懒得理小西，说身子乏先走了，临了丢下四个字：“好自为之。”
frank陪坐在床前，对小西说：“你为什么这么傻？你知道吗，你放下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爱情这件事，恨一个人，不如去爱另外一个人！”
“其实我知道，他们没有钱权的交易，只是爱情的交换罢了，可他们每一点点的所得，对我都是极其珍贵的奢求，当年生命尽头的无助，没有心上人的一点慰藉，我还敢去哪里找真心？我总不能每次恋爱都死一回，然后重新验证一下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吧？我是个玩不起、伤不起，也输不起的人！”
frank轻轻抚摸小西的额头，“傻闺女，当初如果他爱你，又怎会对你说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即使给不了你锦衣玉食，一日三餐的负担只是分一杯羹而已。就算老天用一场意外束缚住了你的身体，可是没人绑着他的腿，没人绑着他的心，如果相爱，什么都不是分开的理由。”
小西呜呜地痛哭起来：“没有人可以跟死神谈条件，死神来了，我有什么错？”
“我懂！你说的我都懂！”
frank安慰道，“每个人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只会容得下一个人，至于是谁占领了这个位置，与进场的次序无关。不过，你心里的那个位置留给了他，而他心里的那个位置不是你罢了。”
小西的目光呆呆地：“我是个失败的女人，活着对我而言意味着无尽的羞辱和痛苦！”
frank说：“如果一个女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有一个备胎守在身后，并且随时候命为她付出一切，那么，她并不失败！”
小西忽然瞪大眼睛，“愿意付出一切？你愿意娶我吗？”
“我愿意！”frank坚定地说，“随时可以！”
小西终于握紧了frank的手，对他充满感激。这一刻，她固执地以为，唯一能从死亡线上把她拉回来的，就是一场婚姻的救赎，她多么地需要一张结婚证。
次日清晨，民政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