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荷园诉情（一）
第71章荷园诉情（一）当晚，雪清泠与雪团儿宿于荷园中的清韵阁。
雪团儿烹了一壶茶端了过来，置于案边，此时雪清泠正在对镜卸妆。雪团儿道：“从前在雪月，小姐总喜晚上喝盏顾渚紫笋，我只与韩管家偶尔一提，韩管家却记在心上，当日就拨了顾渚紫笋过来备着，都是今年春天新采的上品。这杨家也真是有心，对小姐别提有多么好，便是自家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雪团儿过来替雪清泠卸下头上的珠花，在镜中望见雪清泠眉间并无一点喜气，却是蕴着清冷之色，不觉心头生寒，忖道小姐莫不是被雪月之变吓着了，便想着说些有趣的哄雪清泠高兴，又道：“当初咱们在雪月，也算得是殷实富足之家，可如今到了杨家，我可真算是长了见识了。这杨家在扬州……唉，莫说在扬州，便是在整个天下，也是没有人能比的。只是，这杨家虽是大富之家，人丁却是不旺，只杨公子这一个儿子，杨公子上头还有个姐姐已出嫁了，而且嫁得很远。所以呀，这杨公子可是顶了门面的人，这里里外外，迎来送往，生意上的，江湖上的，事事都经杨公子的手。不过大事呢，还要杨老爷说的算。可这杨夫人却是再好不过的人，给姑娘准备的这些家用物什，都是杨夫人亲自带人捡选预备的。”
卸了妆，雪团儿又铺好了床褥，服侍雪清泠躺下，雪清泠却并不急着入睡，拉着雪团儿坐在床畔微微一笑道：“来这里没有多久，你倒是什么都弄得清楚，莫非还想在这里住一辈子不成？”
雪团儿目光一闪，望着雪清泠，虽知并无人听见却仍是用轻微的声音，颇有几分神秘地说道：“我看杨家倒是真的想留小姐一辈子呢。”
雪清泠气息微窒，神情中却并不见如何惊诧，只缓缓道：“留我？留我……做什么……”
“当杨家的儿媳妇呗。”雪团儿声调一扬，透出几分顽皮。此言一出，却并未看到预想中的小姐满面含羞之色，反见雪清泠身子一仰，头枕在枕上，将被子蒙住了半张脸，露出来的眉梢上竟挂了一丝忧郁。
“小姐，”雪团儿索性也躺在了雪清泠身边，轻轻道：“你倒是怎么想的呀，我看，你也未必不知道杨公子的心思。如今这景况，我看留在杨家倒是个不错的法子。更何况，有杨家相帮，找寻老爷和夫人也容易些。”
“不要说了。我累了，早些睡吧。”雪清泠翻了个身，面朝里似是要睡了。雪团儿讪讪的，有些不满地扁扁嘴，咕哝道：“我又没说错什么，瞧你们刚才的样子，谁信你没那个心思？”
雪清泠没有回音。雪团儿也没有气力纠缠了，不久也睡去了。两个人自幼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同姐妹，在雪月时也偶尔同床而眠。这回别离之后乍然相逢，雪团儿也便不拘礼，索性占了小姐半张床自顾自睡去了。
雪团儿并不知道，雪清泠并没有睡着。雪清泠只觉心头有时似堵着一团棉絮，有时又空落落的无所凭依，说不出来的难过。
这夜，真长。
就在雪团儿与雪清泠将杨家之事作为重逢之后的谈资之时，杨家唯一的公子杨煦之，正在荷园议事厅，听手下禀报这十数日来发生的诸多事情。
杨煦之派手下冒充自己与雪清泠行于官道之上，这些假杨煦之和假雪清泠早已回到荷园候命。此时议事厅中，与杨煦之对话的正是丁杰。听到丁杰禀报被袭之事后，杨煦之微忖道：“你是说，劫你的是飞刀门？”
“正是。为首者，是个男装女子。”
杨煦之了然道：“那便是了，飞刀门门长霍尧青禀性谨慎，一般不会轻易出手，定是他家那个最爱无礼生事的丫头所为了。此外，还有谁打过咱们的主意？”
“朱四在定远到滁州的官道上，被长剑门所劫；韩阔，在滁水，被盐帮撞翻了船；葛顺子，在永阳县一家酒馆中被人下药。不过，咱们都有准备，兄弟们没一个受折的，倒是那些个不自量力的家伙，见没讨着便宜，俱是灰溜溜地走了。”男子面上浮出轻蔑的笑。
杨煦之颔首道：“跟杨家斗，没那么容易。杨家岂能由人折辱？不过爹爹曾说过，便是有理也要给人留有余地，事情莫要做绝。”
“公子放心，他们没一个伤着的，兄弟们既全了杨家的脸面，也没结下太大的梁子。只是，飞刀门的小姐，好像不太好对付。”
“没什么，弟兄们做得都不错，余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公子的伤，可好些了？”
“无大碍了。”杨煦之笑道，话虽如此说，但腹中还是有隐隐疼痛一阵阵袭来，杨煦之略一咬唇，说道：“丁杰，从我主事以来，你就跟着我，如今也两三年了，我的禀性你也清楚。我知道我受伤之事，也不是能瞒得了的，但你回去后，跟弟兄们莫要讲得过多，只说小伤无碍便是了，另外，我爹爹可知道我受伤之事？”
“老爷已经知道了。”丁杰道。“老爷也是吩咐属下莫要声张的。只是已经知道的弟兄们挂念公子，难免担忧些个。”
杨煦之嗯了一声，想了想，便吩咐丁杰下去歇息。
已经入夜，杨煦之却全无睡意，索性步出屋外。他心里记挂雪清泠，不知不觉，竟向清韵阁行来，站在阁外，看到屋内熄了灯烛，心中有些怅然，只好信步而行，须臾来至荷塘之畔。蓦地，他看到荷塘边有一个单薄的亭亭人影，披着暗红的披风，在夜风中面对着荷塘静静伫立。
纵是夜色中辨不清人的面容，但只目光掠过那个身影，他便知道那是谁。他心头一黯，继又浮起怜惜之情，徐徐走到那人身后，展臂从后边抱住了她。
她身子微微一震，挣开了，他有了一点尴尬。
“夜深了，怎不去睡？”他道。
“睡不着，出来走走。”雪清泠轻声道。
“喜欢这里吗？”
雪清泠说不出喜欢，只好道：“这里，有些像雪月。”
“雪月也有荷塘？”
“不，雪月没有荷塘，不过，有些风景也如这里一般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