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倏忽百年（一）

第334章倏忽百年（一）仙界一日，人间一年。

人间江湖盟主带着被困灵花岛三日已奄奄一息的武林精英回返人间的时候，人间已经过去了三年。很多人在这三年里被血爱花折磨死，也有人侥幸存活，等到了人们带回解药的这一天。

但也有一些人永远不能回来了。

天玑、贺无绝都成了仙界永远的客人。

而杨煦之，赖在岛上不走，仙界自己还乱成一锅粥，根本没心思去管他，他便凭着原岛主夫婿的身份，久而久之就成了灵花岛的继任岛主。杨煦之送走水天月的时候说，我在这里，他日你再回来，也好接应你们，再说，我回到人间也百无一用，这里离雪妹倒还近些。还有……还有蓝儿，我欠她的，便在这里与她守灵。

水天月看杨煦之凭着蓝儿临终交与他的岛主令，倒也渐渐适应了仙界的仙力，身体的损失明显比别人要少很多，想来以后也会更加适应，没准倒还真能在这里修成个仙人，便也随他的意了。

凭着水天星与雪清泠先后赠送的两个避风玦，众人避开了风暴，驶离风暴区之后，便见一艘硕大的楼船，等在大海中心。天风浩荡，明月皎皎，光影之中，海天之间，那艘大船之上，一人抚琴而歌。

正是秦无殇。秦无殇无法进入风暴之中，只好率着魔界众人，等候在风暴之外，终于等到云开日出。

看到魔界众人，水天月蓦然就想到手腕上多出来的一件东西，一个黑色的魔君手环。他把目光从手环上收回，想到雪清泠交待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忽觉肩上的担子越发重了，心头也是更增了一分悲凉。然而深知以命传徒之习的魔界众人见了那手环，眼中更是难掩悲凄。

水天月将雪麒麟花王交与了沐清莲，沐清莲本想将之混入江水之中，令人间百姓共饮，但是堪堪要将雪麒麟花王入水的那刻，花瓣陡然四散，一瓣瓣上升，登时满天降雪，雪片纷落，接了雪片入口的人们，那血爱花毒便立时解了。

沐清莲要给水天月一瓣雪花，水天月却摇头道：“我的已经解了。”

水天月已经明白了，雪清泠最后给自己的那一吻，不仅传他十层月华经，还真正解了他身上的毒。

他也奇怪，为何那一吻却有如此大的能量。

水天月却不知道，那是雪麒麟花神生命最后的绽放，所有的能量都聚集在那一刻释放。

没有仙界的进入，魔界与人间共同御敌倒也生了些情谊，况水天月凭魔君手环接任了魔君之位，这人间与魔界便相当于合二为一了。

水天月有时在天罗，有时在雪月，多时却在恒山神月宫。

他没想到自己圈转一圈，到底回到了幼时的家，只是这里，没有了爹妈，没有了弟弟，也没有了心爱的女人与儿子，人间独剩了自己这一个。

幸好还有梦想，二十年后，当他修成仙人，便可以独自打开仙门，接他们回家。

这个梦想，很多人都知道了，一尘想了想，叹道：“师弟这愿望虽好，可是师父他老人家活了一百二十余岁，还只是半仙之体，师弟……任重道远啊。”

玉持接任了天玑的青城掌门，事务不忙的时候，也携着师弟玉峰来恒山与水天月闲聊两日，叙叙江湖上与灵花岛的旧事，时不时也会安慰水天月道：“盟主自幼便与人不同，想来定会超越清霄道长的。”等离了恒山，哥俩便唏嘘道，“哪那么容易，不过给他留个念想罢了，二十年修成仙，那真成了神仙了。”

水天月为了快些进益到仙界，待江湖稳定之后，将天罗掌门之位传了杭雪剑，将魔君之位传了杭禹儿。只是水天月留着这条命要重返仙界，不能以命传功，便将载有魔界秘法的乾坤珠传与了禹儿，倒给魔界又生了一条传徒门径。想来这父子二人，一南一北，一正一魔也不会再起争端了。

果然，自从有了水天月、雪清泠当年这一对坐镇南北打下的根基，紧接着杭家父子相偕正魔，此后这人间与魔界倒真是太平了很多年，而且，人魔还有了通婚之例，比如洛依依便嫁了飞云。

水天月撇清了那些凡尘俗世，便回到雪庐去修仙，时而去东海的望海镇住一段，向海中眺望。虽然目中并无所见，但那想象里便总似看见雪清泠带着水儿望着自己。

想来，那仙界若真归了雪清泠来统辖，人间与魔界便再也无忧了，只是水天月心头也预感到不好起来，若真是雪清泠统辖，何以她不破了仙门来看自己呢，那必是有人掣肘，雪凌风岂是好相与的，再有，她与水天星在一起，原本就是人间的夫妇，那日子过得太恣意，也或者是忘了自己吧。

虽说有二十年之约，但是在第十年的时候，水天月便已经进入仙人之境，以月华经十层做底，魔界魔道为根，仙界仙术做凭，以屈屈十年时光换来一个仙人之姿，似乎委实太早了。

这一年水天月便雇船出了海，居然没有望到那暴风雨环绕的灵花岛，想来不到时候吧，但水天月为自己与雪清泠更近了一步而颇感安慰。

回来再等待十年，二十年之期终于到了。

来送行的人们站满了东海之滨，急急要辅助水天月而去的也有数十，皆被水天月婉拒了。水天月只雇了船只，只身一人带几名船员入海，此去前途未卜，他真不想让太平人间再生事端。

此刻杭禹儿已是年过三旬的伟岸汉子，其父杭雪剑也年过五十，二人正是江湖与魔界的扛鼎之人，杭雪剑道：“盟主，我父子二人还是与盟主同去吧。多少有个照应。”

水天月摇头道：“一尘师兄病卧多日，天罗山事务众多，你脱不开身，禹儿也是，你们都不必惦念了。”

殷宜快七旬了，走路已有些迟缓，“盟主，以前怪我心思太杂，盟主这些年为江湖尽心，如今天下太平，九流帮也是日益兴盛，我帮备了些日常用度的东西，盟主在路上用得到的。”

水天月也没拒绝，这份好心算是收了。

四旬的沐清莲仍旧风韵翩翩，只是眼角多少也有了些细纹，她往船上堆了些药品，水天月嗔道：“只我一个人和几个船员，哪用得着这么多。”

“备着吧，我好放心。”

水天月也只得收了。

辛子辰与秦铃最小的儿子如今也十五岁了，被爹妈领着，站在岸边共同送别，辛子辰道：“盟主，路上小心，同姐姐早些回来。”

上船之际看向众人，眼前的旧识多已是白发渐生，当初的少年一辈也已成为顶天立地的好汉。反观自己，真是惭愧，自从受了雪清泠的仙力，也不知道怎的，这容颜便是改不了，已经四旬开外，还如同二十岁风华正茂之时，甚至倒是更显年轻了。

人群中也有私语道：“果真仙风道骨不同一般，这盟主容颜就是个少年，真真是成了仙了。”

独坐于海边礁石上的秦无殇，双手一拂，琴曲推开海风，悠悠荡漾开来。琴声作伴，大船扬帆，渐渐东去，人间在水天月眼里渐渐缩小，最后只成了一道海岸线。

水天月带着希望而去，却没想却失望而归。

因为，他同上一次一样，根本没有找到灵花岛。在海上航行了两个月，灵花岛就如同在人间消失了一般，全无踪迹。

水天月欲哭无泪。

但他没想到，这仅仅是失望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