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天婚之劫（四）
第326章天婚之劫（四）雪清泠头戴叠满珠翠的织绣红冠，身披凤羽织金红袍，在莫儿的服侍下，向宫门走去，眼前人影很多，重重人影之中，一道俏丽身姿昂然而立，明明昨夜已经被戾气反噬得半死，今天却重焕新生一般，没有半点疲态，只是，双眉微蹙，眸子也微微显得落寞，像惯常一样，娴熟地摇晃着腰间的佩饰。雪清泠忽然气息不稳起来，那动作明明就是水天星的，连眉宇间的英气与那眸子中的淡淡怅惘也与水天星极像，难道，鹰落用惯了水天星的身子，连水天星的气韵都学到了吗？
雪清泠努力使自己气息平稳起来，她告诉自己，这不是水天星，这人确乎是鹰落，魔界少主鹰落，让人间满目疮痍的鹰落，自己与水天月的死敌鹰落！
想着的时候，鹰落正抬头瞥见她一身华衣贵服地出现在门口，遂放下了腰间配饰，负手健步向她走来，凑近她轻笑道：“我的娘子，我终于等到你了。我们走吧。”
身边的侍女将红绸递过来，哪知鹰落并不在意，只伸过手去，将她的手牵起，向前行去。
侍女躬身道：“驸马，宫中的规矩是……”
“别跟我谈什么仙宫规矩，本神是魔界少主，娶的是魔界魔君，走的是魔界的规矩。我的女人，我想怎么牵，便怎么牵。”
他拉着雪清泠向前走去，雪清泠还在愣怔，这傲气也像极了天星，一时间她几乎懵住了，这一愣之间便慢了半拍，被他扯着急走了一步，险些打个趔趄，他却像不小心摔破一件宝贝般，小心捧起她的手问道：“你没事吧？”
看到雪清泠神色惊奇地望着他，水天星知道自己早失了鹰落的狠厉，遂厉声道：“没事就快走！”
二人上了婚车。这婚车由两只金色凤凰驮起，在云朵之上缓缓而行。周遭的仙人们飞来飞去，撒花的撒花，喷雾的喷雾。还有人洒了一把露水，也不知是什么礼节。
雪清泠甩了甩袖子上的水，水天星却道：“不必甩脱，留着吧，这露水很香。”
雪清泠“哼”了一声，“师兄很有情致啊。”
“那是自然，现下有美人在侧，夜里有美人在卧，享受不尽的人生富贵，怎么能没有情致呢。”他说着，轻轻撩起了车帘，眼见得仙界街上，聚来的看热闹的仙人越来越多，他嗤笑一声，“看来这仙界也不能免俗，与人魔也没什么不同，都以为仙人超脱，哪里想到也是一个个堕入世俗的呢。”
“少主昨夜为何要救我？”雪清泠目光向前，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又不是别人，是我鹰落的妻，我怎会不救？只是夫人实在无趣得紧，良辰美景，却自顾自去了。可有斩获？”
“看来师兄知道我去做什么了。”
“魔君要做的向来都是大事，只是那是从前，以后你是我的女人，你所有的力气只能用来侍候我，不许干别的，我不许。”
“那你待如何？还要把我叩起来不成？”雪清泠斜睨了他一眼。
“那可说不准。你若惹恼了我，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水天星把身子轻轻往靠背上一靠，找了个很舒服的姿态。
“那就要看师兄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怎么，师妹想比一比吗？”
“好呀，师兄想比什么。”
“左右无事，我们来比一比数数吧，这街上的人你说来了有多少，不如我们数数看，以这只凤头为边界，你数左边，我数右边。”说完，他便很有闲心地数起来，雪清泠瞧着他举着手指一个一个点来的样子，有些好玩，蓦地，脑子一亮，一个久违的场景扑面而来。
“你数，我帮你，你数这边，我数那边。”
“那我们在哪里分界呢？”
“那不是有银河吗，我们以银河为界。”
“好啊，一、二、三……呀，你数到我这边了。”
……
雪山之上，他们相依，共同数着天上的星星。那相依为命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阿星……
她的目光不觉落到了鹰落的脸上，忽然看到那张俏脸露出了越来越惊异的神色，口中也不再数数了，雪清泠循他的目光望过去，蓦地，她掀起了珠帘，前方不远处，一个人昂然而立，便是在众仙之中，他的出尘之姿仍是毫无逊色。若明月，如松风，如此超脱的人物，不是水天月是谁？
凡人在仙界只能呆三天，前日在灵花岛已经一天，昨日在仙界坐牢，又是一天，那么今天，则是最后一天。
这最后一天，不止决定了水天月的命，还有天下的命。
水天月走在仙界的街上，但看晨曦之中，重重宫宇洒上了暖融融的金色，云雾飘渺若海浪层层。仙家不食五谷，这左右也没有什么食铺，居然都是玩玩乐乐的营生。棋铺，琴铺，衣铺……都说神仙逍遥，但也有逍遥到无事可做烦闷得紧的时候，倘若这时来个新鲜的戏码，便不愁没有各路神仙过来瞧热闹。
所以，当仙宫长公主大婚的消息长了翅膀飞得仙界仙尽皆知的时候，神仙们早摇扇的摇扇，携花的携花，端茶的端茶，将这街巷堵得密密层层，只等婚车来临，一睹雪麒麟花神芳踪了。
然而真正的热闹来临之前，水天月的到来倒让仙界又有了另一桩热闹好看。
“你是凡人么？”
最先迎上水天月的是个仙姑，杏核眼，丰润脸，一笑之间唇齿间像绽开了桃花，“凡人也敢到仙界来，你是不要命了么？”
“这不是昨天那被擒的人间江湖盟主吗？”听到仙姑的声音，有个抖着两朵云彩似的绒绒白眉毛的老仙转过了身惊叫道。
这两个仙的声音一起，立时又有几张脸围了过来。
“凡人也喜欢看热闹么？”
“凡人到现在还没有死么？”
“凡人敢闯仙界，真是胆大包天了。”
只有一个闲闲地坐在一边独自摆着棋子的仙人瞬了水天月一眼，说道：“人间多好，巴巴地跑到仙界来干什么？”
水天月一怔，人间一直羡慕仙界，清霄还要闯仙门引仙来救人间，可是却头一次听到仙人感叹人间好的。水天月瞧了眼那人，那人年岁也不过三十几许，颔下一绺长须，眉修长，目炯亮，说话间手也未停。
“敢问仙长，何出此言？人间有何好处呢？”水天月淡然问道。
“人间有山河湖海，有四季之别，有亲情之分，仙界看来看去尽是云雾，看了千年百年，也早就腻了，仙虽活得长久，活到腻歪了也端的没意思了。”仙人落了一子在棋枰之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然而这一声瞬间便被云端的奏乐之声冲散了。
金凤驮着婚车，悠悠在云上行驶，各路仙人各显其能，花类仙子洒花瓣，禽类仙子洒轻羽，顿时，花瓣片片在云间纷飞，轻羽点点将气氛点染，这婚仪登时绚丽万分。
婚车渐渐走近，凑热闹的仙人们纷纷躲让，唯一没让的便是立于街心的水天月，水天月从那摆棋的仙人之侧拿起他用剩的半盏茶，倒在手上，微微一攥，登时手心冷气骤起，以真气洒出去，便在那婚车之前，洒起一片冰棱。
那摆棋的仙人看了一眼，唇角荡起一丝笑意。
金凤被绊了脚，婚车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