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倏忽百年（三）
第336章倏忽百年（三）“我呢，这也是最后一次来陪你下棋了。”沐清莲落下一子道：“当初世上只你活得辛苦，有今天没明日的，不想现下偏你修得个不老不死不灭，别人却都一个个离你而去了。我怕你孤独，硬挺着没死，活到如今一百二十五岁，这寿数也算尽了。以后这世上只剩了你了。”
水天月也落下一子，“你走后，我也走，便飘在海上不回来了。这些年我早熟悉驾船之法了，自己便可以了。”
“一人出海么？辛家一惯习水，重孙儿驾海的本事很好的，你带他去。”
水天月摇摇头。
“你呀，太固执。”
想到沐清莲说他的这一句话，水天月又叹了一声。
这些年，不断有人在劝他与沐清莲过一处算了，那雪清泠便是在仙界没准也早与鹰落成了家了。他们现在还不知那便是水天星呢。
水天月也知道，水天星在雪清泠心头的位置，自己就是找到了，兴许又是一番心痛，但却放不下，就是放不下。
水天月推开棋盘，走到屋外，抬头瞧见明月繁星，心思一动，道：“我在这里看他们，他们也一定在那边看我。”忽然福至心灵，“是了，我知道如何找寻他们了。”
沐清莲瞧一瞧他，嗔道：“你如今说话我却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唉，算了，这一世的话也说尽了。”
这夜下了好一场雪，沐清莲拄着拐就这样走了，踏出一地雪痕。她以前也是鞋不沾雪的，如今……看来真真是老了。
几日后，水天月便独自驾了船出海了，如今怀里多抱了一件东西，是那古镜。
这古镜看了一百年，也没看出一道人影来。如今水天月还是执拗地带上了它，我看不见他们，兴许他们能看见我呢。
有这个信念撑着，他驾着船出海了，反正他不食五谷，又可御风而行。在天上飞累了，便到船上歇一会儿。
如此，真应了他的诺，他这次出海三年未归，便想直在海上漂到人生尽头那一日。
这一日，镜中却有了反应。
一朵盛开的雪麒麟占满了镜子，水天月站了起来，双手颤抖，将镜子紧紧抱在了怀里。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船驶进的岛屿居然没有风暴环绕，顺利地进入了港湾，迎出来的人水天月一见几要堕下泪来，仿佛时光没有任何进展，还如当年一样，杨煦之一身宝蓝色云纹锦衣，站在码头之畔，看着他缓缓驶入。
“盟主，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快？”
“是啊，这才屈屈三个多月。”
水天月心头一叹，他哪知，在人间已是百年。
水天月跳下船，四野尽是繁花，只是没有了风暴，很是让人不适应，这还是灵花岛吗？
似乎要解释他的疑难，杨煦之道：“可能是动了仙门后，仙力有所改变，这个岛渐渐偏离了风暴区域，如今倒是很好行船了。只是，只是我们找不见人间的方向了。”
所以，杨煦之也无法出海去寻找人间。
水天月知道因何如此，但却没有说。
“仙门还在不在？”
“仙门还是好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水天月奇怪杨煦之欲言又止，有什么事情要瞒我么？
杨煦之并不忙着与他说，而是先让进了客厅，摆了满满登登各色奇花请他吃。
水天月一笑，“你的习性也改了，果真是仙人了吗？这倏忽百年，也变得与岛上人一样，日日食花了。”水天月拿起一株绝念来，轻轻咀嚼。
“百年？”
“你却不知，仙家一日，世上一年。如今的人间，已经不是从前的人间了，一尘师兄他们早已不在人世，我们所熟悉的人中，如今只剩了洛依依与飞云夫妇。连沐谷主也已经仙去了。”
杨煦之抽了一口冷气。
水天月瞧着他，如今身在仙界，还是没有练成那宠辱不惊的本事，他轻轻一叹，“你刚才想与我说什么？”
“仙门自打雪妹与你两番开启之后，显见是有些松动，不似当初那般严实合缝，我便想了个招法，探一探里面仙界的情况。”
水天月眼睛一亮，杨煦说道：“等吃完了我带你去吧。”
水天月将花一扔，“我本可不食五谷，瞧你寂寞才一同吃的，现下就去。”
二人来到仙门之外，一看这仙门，水天月心头一恸，悠悠百年，泠儿，你怎知我是如何过的。一百个春夏秋冬，一百个寒来暑往，你可知没有你的日子，我如何在这世上生存，唯那一个念想支撑着，便是接你回家。
杨煦之道：“仙门之下松动后，我便用了这个。”他递过来一朵并蒂莲。
“这莲花叫并蒂影莲。这朵莲上映出的影子，那朵之上也会显现，所以……”
“所以你将这一朵伸到仙门的那一头，便能从仙门这边这朵上，看到仙界里的景象。”水天月说罢，便将莲花的一朵伸到那一边去。
此刻，他与杨煦之驾着一艘小船，在海水之上飘浮，可见杨煦之驾船已极熟，想见他这仙界三月人间百年，唯一的事情便是天天到这仙门之下偷听人语。
果然，莲花传过去之后，人声与人影便都传过来了。
“今日是长公主的祭日了，听说祭天台那边很是热闹啊。”
“似乎小天帝也会来。”
“当然会，小天帝便是长公主的儿子，自然是要来的。”
水天月手一抖，那花儿便坠入了海中。杨煦之一扶他，“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其实你刚走没多久，仙界就给……给雪妹办了葬礼了。我听他们说，你拿走的雪麒麟花王，其实就是雪妹的真身，她已经……”
水天月忽然身子一缩，疼得几乎直不起身来。
“盟主，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