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婚动天下（二）
第283章婚动天下（二）可是……似乎哪里又不对，那件事若是真的，他岂会全无印象，而沐清莲的判断便一定准确吗？况且，江湖早有定论，中了血爱花毒的人是不可能生育后代的。
水天月苦笑一声，却看到水儿正讶异地睁着水灵灵的大眼，一眼不错地瞧着他。他将水儿揽在怀里，“水儿不怕，伯伯在，伯伯在……”
他把孩子紧紧拥在怀里，不久泪水便打湿了孩子的柔顺黑发。
“伯伯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水天月心里翻江蹈海，说着千万个对不起，却不料水儿下一句话却让他几乎无法言语。
“水儿不苦，爹爹和爷爷对水儿都好，爷爷还给我买糖人呢。”
水天月僵了一下，道：“哪个爷爷？”
“爷爷喜欢戴银面具，爹爹喜欢戴孩儿面具，但他们长得都像伯伯。”
他们原来在一起？
水天月把水儿转过来，“水儿，他们可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我一句话都不会忘。我说给伯伯听。”
在雪凌风与鹰落心里，水儿只是一个不懂事的三岁孩子，所以，根本没有避讳水儿的意思，一任他坐在鹰落怀里，也一任他在跳开鹰落怀抱之后又坐在门外台阶上玩了许久。纵然水儿并不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但水儿却可以一字一板、一字不差地将他所有听到的话全复述给水天月听。
水天月越听心越凉，越听越是愤怒，越听越是哀怨，原来，水儿是他们下毒的，亲爷爷与亲爹爹，将我的水儿送上绝路，原来，他们是想这样掌握江山的，原来……直到水儿说出最后一句，“少主相中了哪家姑娘？”“雪清泠。”
原来，你也是来夺泠儿的。
“伯伯，他们为什么说起我娘的名字？”
“放心，水儿，伯伯不会让他们把娘亲抢去的。伯伯拼了命也会护你和娘亲周全。”
水天月将水儿的小脑瓜揽进怀里，直到已经疲累多天的孩子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而水天月却一夜无眠。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是有些好事，是藏也藏不住的，更何况有人要刻意地将之和盘托出来，托给天下看。
魔界前魔君之子鹰落向魔界现魔君雪清泠求婚的消息几天之内传遍天下。
江湖对这个消息接受得十分积极，传播得也十分热烈，所以几日的功夫，这桩婚事已经添油加醋地传出了几个版本，而被血爱花荼毒的人间也似乎因这桩婚事秩闻而减少了一些惨痛。
有人说，这是天作之合，鹰尘的儿子与女徒弟，师兄妹之间最合适不过，如此一来，或许雪清泠这个贤妻能够化解一些江湖惨事。毕竟现下大多数人都相信了血爱花毒是鹰落带来的说法。
也有人道，这桩婚事是江湖纷乱的前奏，因为雪清泠一人已经让正道江湖愁眉不展，再加上一个鹰落，岂不是二毒合为一毒，毒性更大吗？
还有人说，雪清泠作为江湖之上最有名的寡妇，再醮也无不可，而再醮自然也要这等厉害的人物相配才可。
不论如何，正道武林，自然不能坐视不论。所以水天月身处的议事大殿中，便分外热闹了。凡是能来的江湖各派，都在这里齐聚，恐怕将来如果雪清泠与鹰落大婚了，那婚礼现场也未必有眼下这般热闹。
一贯最喜看热闹的天玑，这当却不说话了，只怀里抱着水儿，而水儿只顾着玩手里的小弩箭，这一老一少反是殿里最清静的。
一尘看了看左右，瞧瞧这纷乱的劲，皱一皱眉头对水天月道：“师弟，该当如何，你便说一说呀，难不成我们坐视魔界壮大不成？”
“我们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拦着雪魔君不许她成婚吗？我们是能拦得住她还是拦得住鹰落？”哪里都少不了玉持的一嗓子。
这一嗓子又如投进湖里的一粒石子激起涟漪一般，激起了无数的嘈杂。贺无绝便是在这嘈杂之声中戴着他的斗笠披着他的红袍进了议事大殿。
这些日子贺无绝一直辅助着沐清莲救治着江湖子弟与百姓，近日又被水天月差遣了些事，难得抽身回来一趟，回来了脸色也是严峻得很，水天月一见他，便道：“探听得如何了？”
贺无绝把斗笠摘下来，面色似乎很不好，“探听了，鹰落把求婚帖递进去，雪魔君收了。”
贺无绝眼皮一撩，看了一眼水天月，见他一动未动，神色也似乎并未有变化，便继续道：“只是却没有回帖递出来，说是……应与不应，十日后给回音。”
周围的人又开始嘁嘁喳喳，有人道：“鹰落刚来中原，怕是不知道按中原的规矩，要有媒妁才可，可是这桩亲事何为媒妁，何人证婚，一道都没有，真真是坏了规矩。”便有其他人回驳道：“他若是懂规矩，这天下岂会乱？”大家的话音未落，水天月却是一言如重锤落下，让所有人都静了音。
“天玑前辈，一尘师兄，正好都在这里，便请应了天月一个请。”
天玑抬起头，一尘抬起眼，二人的目光包括下面大家的，都聚在了水天月身上，便听水天月慢声道：“便请二位做个冰人，与我到恒山神月宫去，说是江湖盟主水天月向魔界魔君雪清泠求婚，愿成一世佳偶。”
一语既出，方才纷乱的大殿，直如野风出没的山谷，没了人声。
所有人的面上都是表情僵硬，此刻的议事大殿，便似被冰冻住了，没人有一丝一毫的变换，而最先的变换，却还是水天月，水天月微咳了一声，大约也明白了大家愣的是什么。“我在雪月多年，也从老仆处听说了过往，其实雪清泠并非我父雪凌风的亲生女儿，家父与继母多年未育，便收养了这个女儿。所以，我们并无血缘。”
原来这盟主的话是要打折地听的，需要的时候说是妹妹，这厢又有另外需要了，便不是妹妹了。
“可……”玉持眨巴眨巴眼睛，“可盟主，她是你的弟媳呀。”
一时间，众人像是从冰封之中缓过神来，交谈之声更大，有人道：“这可是有悖伦常的事呀。”
“兄长娶寡居的弟媳，这说出来可是丢江湖的脸呀。”
水天月正色坐于大殿正中，像刻成的雕像，没有一句反驳，自然，也没有一句松口，便是在等这波澜一过，一切还是照旧。这丢脸的话，别人说得，一尘却是说不得，因为最先丢的是天罗的脸面，当即慨然道：“我明白了，盟主之心可鉴日月，宁可自己背上有悖伦常的骂名，也要为天下还一个太平。这事，一尘应了。”
一尘这一声，直划开了大家的心结，是了，如今雪清泠若是同鹰落合成一家，便是江湖一个太大的危局，所以，把雪清泠拉过来，成自己一家人，便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如今风向一转，所有人便对这份计划了然甚至推崇起来，“这雪魔君的娃儿就是盟主养大的，合成一家也无不可。”“今时非同往日，该变通就得变通，若不如此，哪得江湖太平。”
大家说东道西，似乎渐渐也接受了水天月的求婚，只有贺无绝脸色如冰，缓缓向一侧望去，沐清莲的脸色死人一样，紧咬着唇，一声未吭。良久，她扭身走了出去。
贺无绝跟了上去，走到门外，看着天风浩荡的山谷，屋内纵是欢腾，外面却是一抹寂寥，沐清莲的身影便如一片孤清的叶子，在崖边堪堪欲堕。
他见过的她原本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她如清清淡荷，妖娆多姿，又大气聪颖，如今数年已过，等待已经将她碾磨成了一个怨妇。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都是一种期待，然而今天，期待已经碎成了风，都没有留下一丝影踪。
而他自己的期待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