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神圣白象×熊猫血太阳能男孩
第036章神圣白象x熊猫血太阳能男孩
隆阿提揣着盖吞给他买的高级零嘴，拎着格子跳棋盘在育善院的竹楼外呼喊阿迈，他知道阿迈就在楼上，可阿迈不回应，主管和保镖也不让他上去找，还请盖吞来带走他。
阿迈说的对，隆阿提是个小傻子，可他对盖吞有着天然的防备，尊敬却不亲近，有什么话宁可憋着也不跟他讲，只偶尔把疑问说给帕爷爷。
看着自己亲手剪过脐带，用针桶喂过羊奶的孩子，气鼓鼓泪汪汪地坐在诊桌前，帕医生心里又疼又苦，乎撸着少年细软的头发，耐心跟他解释：“不是阿迈不和你玩了，是他马上要做手术了，需要休养。”
隆阿提听了，心下一咯噔,尽力用阿迈教他的技巧，以好奇的语气掩饰真实的意图：“哦？爷爷他要做什么手术呀？”
阿迈不告诉他自己即将接受手术的事，次因是被盖吞警告过，不许他跟小少爷交流玩乐以外的事，不然就不给他“治病“，主因是想保护隆阿提。
他宁愿小太阳讨厌自己，也不愿对方经历那种午夜梦回对着小伙伴空床垂泪，一遍遍许愿死后化作厉鬼报复盖吞的灼心之痛。
盖吞自以为育善堂设在自己的后院,隆阿提的竹楼在帕医生诊所的院中,有他们两人坐镇，有手下和保镖盯着，这些小牛羊们到死都会被蒙在鼓里。
可多年作威作福的生活让他忽视了关键点，即他的手下不是亡命徒，就是茍活者，没有国籍，没有家国，没有归属，忠诚出于恐惧，九成九恭顺面具下的，都是仇恨切齿的面目。
盖吞外出的时候，保镖们会聊天打屁享受恶之花晶，并不真会对隆阿提亦步亦趋。
小少爷自幼心善，只要可怜巴巴地跟他说，他若不见了盖吞会处罚他身旁伺候的人，他就绝不会跑出寨子去。
盖吞的寨子不小，隆阿提珍惜白日里行动自如的时间，总是揣着糖果零食闲逛找人玩，刚懂事那会儿就听大人们背地议论义父，说他是毒蛇是恶魔。
热带多爬虫，小隆阿提最怕蛇了，有些蛇侧面口裂上翘，看上去呈硬拗的阴诡微笑状，就像盖吞笑起来时给他的感觉，是以他遵从幼童的直觉，从不主动接近义父。
相较于隆阿提，阿迈认清盖吞，知晓命运的过程，比爬出修罗炼狱还要惨烈。
他在手术台上经历了恐怖于死亡千万倍的麻醉觉醒，在被千刀万剐疼到麻木时，医护们的对话灌入他嗡鸣的双耳中。
原来他们只是给盖吞和军阀赚钱的货物，甚至连货物都不如，货物至少无知无觉不会流血，而他们有血有肉有灵魂，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与权利。
“这里的人都不可信，你不许把我说的话告诉别人，我们一起时也不许让你的保镖上楼，否则我就再不理你了，不对，我会被你直接害死，哪里来的‘再也’？哎，我都被你带傻了。”阿迈提出交友条件时这样说。
盖吞的地盘上，隔三岔五便会死人，隆阿提给许多将死之人喂过糖，小小的糖球包裹着他纯粹的善意，他希望那些人能含着糖果离世，下辈子有个甜美的人生。
但面对自己的朋友，隆阿提做不到给他一颗糖，祝福他来生。
“不要不要！我不要你死，我都听你的就是了。”隆阿提再次抱住阿迈，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阿迈整个人都呆住了，在他的记忆里，他被医生抱过，被护工抱过，被育善堂的管理人抱过，但那些人的怀抱是冷硬的，会给他带来不幸，而隆阿提的却是温热的，是他悲惨生命中的小确幸。
“那、那你发誓，我也发誓，就对着那边的金佛像。”他红着脸给软包子擦脸，指着高耸入云，静静俯瞰“罪恶三角”近百年的大佛像说。
这个虚弱的大男孩独自扛过麻醉觉醒，独自忍受心理创伤的折磨，早已不信神佛，但在隆阿提为他哭泣的瞬间，他的铁齿松动了。
“好，我们来发誓！”隆阿提扔下手里的棋子，与同样苦难缠身的伙伴互挽着枯瘦的臂弯，面向佛像合十跪拜。
“大金佛，请你别让阿迈死，我要和他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只比隆阿提大了几个月，亦没有多少城府的阿迈，也撩开自己的衣摆，将身上蜈蚣似的疤痕曝露在天光下：“金佛保佑我留下最后一颗肾，我也想和隆阿提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剩多久，但那一刻的他们很开心。
可现在……
隆阿提冲下竹楼跑出院落，对追着他的保镖大发脾气，甚至放狠话说再跟就让义父惩治他们。
小少爷素来软乎，保镖们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镇住了，想想盖吞冷脸的模样，远远尾随的同时期盼今天的太阳早些西沉，好把突然转性的隆阿提擡回竹楼交差。
可隆阿提比正常的17岁少年矮小许多，他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冲入高大的热带草丛间，很快不见了踪迹。
阿迈，他唯一的好朋友就要死了，人只有两颗肾，都没了必定死，可帕爷爷不让他去求盖吞，说求了只会让阿迈死得更快。
金佛啊，为什么？我们一起向你许愿要做一辈子的朋友了，你为什么不救救阿迈？
隆阿提一路跑一路哭，哭得舌根发苦，跑得喉头漫上锈味，然后双脚一软扑倒在厚厚的竹林落叶间。
“呜呜呜……阿迈，呜呜……”十七年来他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这么大声。
等他感到四肢一寸寸变僵时，密密修竹上方的天空已是一片霞红。
在晚霞由粉橙过渡到粉紫前，隆阿提挣扎着爬到一颗粗竹前，靠着竹干陷入僵化。
夜幕降临，在只有思绪尚可奔腾的时间里，他脑中浮出一个巨大的、暗黑的疑团。
为什么盖吞收养的病孩子们，除了那些被领养走的，包括自己在内，从未有谁被治愈？帕爷爷给大家抽血，真的是为了治病吗？阿迈说帕爷爷是盖吞最大的帮凶，可他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爷爷帮盖吞做了什么？
答案似浓雾中的白炽灯，轮廓如此明显，他却忖度不透。
这不是隆阿提的错，他的世界是一只狭小封闭的玻璃瓶，而他是被置入瓶中精心养大的文盲。
能看的节目只有盖吞为他筛选的动画片，能触碰的书籍只有帕爷爷诊所中的专业书，除了吓人的示例图片，他一个字也不认得，又从何得知什么是输血，什么是器官移植呢？
阿迈，我好没用，如果没了你这个朋友，我不如被脚边的眼镜蛇咬死，虽然我是个笨蛋，但我通过看动画片，晓得我们的正活不正常。每次我看到有人过世都难过得喘不上气来，根本不敢想象失去你。
泪水再次滑落，隆阿提恨自己连激怒眼镜蛇求死都做不到。
就在他陷入无法掌控命运的绝望时，脚边的眼镜蛇忽然擡首，膨起颈部，发出惊怒的“呼呼”声，接着蛇身悚然一抽，收起信子飞也似地滑走了。
隆阿提停止哭泣，靠着紧贴地面的双腿和垂落的手背，也终于感到地面渐重的微震，听到沙沙趋近的足音，一颗心倏然提高。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热带的风吹走遮月的云，洒落竹林的月光，似乎有了生命，汇聚成莹白的一团，越聚越大，像盖吞喷出的雪茄烟雾朝他涌来。
隆阿提惊异不已，用力眨眼，挤掉模糊视线的泪珠，才看清那不是光也不是烟，而是一头圣洁高大的白象，比他在挂历图片上看到过的都要洁白完美，如日光下的金佛像般散发着光芒，只不过那光是柔和的，包容的，可亲的，熟悉的。
当隆阿提凝望白象的时候，萧云落也在痴望着他。
这个小世界他是大象，和上个小世界的东北虎一样，都是色盲，天地在他眼中都是萧索淡漠的，唯有有缘人那双盛满琥珀光的褐眸华彩绚烂，只消一顾便知眼前少年是他的家琦，拥有让他爱了半生的灵魂，却与他对面相逢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