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鬼医魔妃（十六）
他一壁走，一壁解下了自己的外袍，行至榻边时，一脚踹开跪在地上的人，那人被这一脚踹得往后飞了约莫二十尺，最后头一歪，昏死过去。
剩余二人便更为惴惴了。
令飞霜走至床边，满目心疼内疚地看着蜷缩在一块儿，睁着眼，安静流泪的少女，只觉自己一颗心就似被放在油锅上煎，非她不可救赎。
他轻轻拨了拨她被泪水沾成一绺一绺的鬓发，换来了少女身子细细微微地一抖。
他心疼得更厉害了，眼眶濡湿，险些掉下泪来。
左手仍旧强硬地拨过她的发丝，右手一展衣袍，盖在她身上，不顾她的颤抖与抗拒，将她一把揽住，抱在了自己怀中。双手箍住了她不停在发抖的纤细身子，下巴抵住了她的头，将她整个嵌在自己怀中，忍住喉头的涩意，轻声哄：“晚晚，你别怕，师兄来了，我来了，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对不起，是师兄没用，对不起......”
不知是他温柔的语气安慰到了少女，还是他身上风雪般清新的味道安抚了少女，在他一遍一遍强调后，少女终于不抖了，转而开始嚎啕大哭，似要哭尽她心里所有的害怕、恐惧、不甘和难过似的，听得令飞霜终于忍不住，亦红了眼眶。
随后气喘吁吁赶到帐中的小丫鬟见状，来不起喘口气，就也扑过去，跪在榻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后进来的几人面色皆有些不好看，尤其是祁连麟幽和秦沐皖，两人脸色一黑一白，黑的风雨欲来，白的强装镇定。
令飞霜一直哄，哄得楚玖终于哭累了，哭哑了，再也发不出声，只可怜地打着一个个泪嗝。他扶正她，揉了揉她红肿的眼角，看她被泪水洗过越发惹人怜爱的眼珠子，雾蒙蒙地看着他，依托着他，像一只走失了终于回家的乖兔子，终于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她眼角。
祁连麟幽见状眉头拧得更紧，秦沐皖则神情复杂地看着二人，愈发不安地攥紧了双手。
令飞霜再回头看向他们时，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了面对楚玖时的怜爱和温柔，他心里对楚玖有多爱怜，对他们就有多愤恨。
他冷冷地开口：“我希望此事，湛王能给我个交代。”
“本王定会查明真相。”
“查明之后呢？”
祁连麟幽有些不耐烦，这种不耐烦在看到那二人亲密相拥，彼此相互依赖怜惜时就已经生出，只不过现在被令飞霜的咄咄逼人给激化了而已。
秦沐皖看出他的厌烦，心下微颤，安抚地朝令飞霜开口：“师兄，王爷既然已经说好他会查明此事，你又何必穷追不舍？”
令飞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本宫是怕你们舍不得往深了查，或是查出来又一堆不知所云的借口，白白叫我的晚晚受了此等委屈。一个一等勋贵的贵女平白无故出现在军营里，贵国军风真是叫本宫刮目相看。”
祁连麟幽终是忍不住，喝道：“令飞霜！这里是东临！”
“若这是北华，你早被本宫剁了给晚晚泄愤了。”
令飞霜同样喷火的眼神毫不示弱地甩过去，二人气势嚣张，竟也胜负难分。
不过叫令飞霜一个再是温润不过，一生统共没跟人急红脸过几次，还俱都在幼时的端方君子露出此等暴怒的丑态，也算祁连麟幽有本事。
然他态度愈发不加掩饰的嚣张，秦沐皖心便愈慌，头顶悬着的大刀几欲落下，她看着本该站在她这边，对她呵护备至的师兄，如今却一个劲地将她往绝路上逼，几乎就要忍不住地冲上去问：“你还记得师父下山前如何托付你的吗？你便是这样完成师父的嘱托的？你看看我，我才是你的师妹啊！”
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憋红了一对眼眶，声音颤抖着继续劝他：“师兄莫要跟王爷置气了，你也知楚姑娘是贵女，贵女流落军营沦为......已是不妥，若这件事传出，头一个便是对楚姑娘的清誉有损，她日后，还怎么在京都生存。”
令飞霜低头看了看被他紧搂在怀中的少女，她娇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呼吸一缕一缕地打在他的胸膛，好似睡着了一般。
胸中又涌起无限怜爱。
他道：“晚晚无须在京都生存，待此事了，我会带她回北华，做我的妻子。”
秦沐皖脑海中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然她还有许多要面对的，比如祁连麟幽的怒火。
要查出此事着实简单，军中人员调动，即便是妓/子也是需要登册的，但祁连麟幽从不狎/妓，更不会过问军中妓/子，这便是秦沐皖胆敢将楚玖安排在军营的倚仗。加之她以医者身份一路随行，便是有楚玖的消息不甚透露到他面前，她也能将其一一挡回去。因而只要祁连麟幽不去查，那他便永远不会知道。
楚玖最后会如原文一般，被无数将士玩弄至死，死后赤条条地抛尸荒野，大雪一捧，寒风凛冽，吹得她的亡魂再也找不到归路。
现在祁连麟幽知道了，楚玖又被令飞霜千宠百宠起来，秦沐皖待如何？
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消磨祁连麟幽对她的爱意，他们从初见一直吵到现在，偶有浓情蜜意，也抵不过二人的相互碰撞，他二人磕磕绊绊至今，说不清是疲累更多，还是幸福更多。
秦沐皖要的是一个顶天立地，英武不凡，高贵无匹，又只为她一人魂牵梦萦、牵肠挂肚的男人，祁连麟幽符合了绝大部分，却无法符合最后一个，或者说，他现在无法符合最后一个。
他是天家儿郎，即便他不愿登帝，困于紫禁城，他也发誓过要守护这片国土，先有家国情怀，后有儿女情长，他一直看得很清楚。
他可以放出军权困于荆州，只为稳定朝局；亦可以铁血手腕，清洗内政；而今，他也可以为了稳定与北华的联盟，狠心处置秦沐皖。
可是秦沐皖不懂，她只会睁着血红的眸子问他：“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你是不是从头到尾爱的都是楚玖！你那晚口中念着的‘晚晚’是不是就是她！但是她现在都已经要嫁给令飞霜了，她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受尽欺侮，她再也不会看你一眼，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我爱你啊！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秦沐皖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喜欢，他也没有，他们好像就是骤然相交的两条线而已，肩并着肩走过一程又一程。关于喜欢，他们总希望对方懂，又羞于自己开口，想让时间来证明。
时间最终证明了，大抵他们两个是不合适的。在这当口，他听了秦沐皖说这个字，竟有种落泪的冲动。
然他是不会落泪的，他看着他心爱的女人被按在刑凳上，刑杖一下一下落在她身上，他听着她的声音从呐喊到呢喃，看着他的眼神从愤怒到怨恨，心也渐渐沉下去。
他是真的爱她的，如果不是令飞霜横插一脚，他会秘密将楚玖送回京都，这件事不会叫其他人知道，往后他或许会照拂一二，或许不会。秦沐皖心里有愧，自会更尽心地待他，他也会慢慢教她如何做一个王妃。
秦沐皖被打了五十杖，昏死过去。楚玖被令飞霜搂着，过去看了她一眼。玉珠在两人身后夸张地蒙住了眼，嘴里一会儿念着“太惨了啊”，一会儿又变成“呸，恶有恶报”。
楚玖偏过了头，察觉她兴致阑珊，令飞霜便将人重新抱回了帐篷里，放至榻上。
楚玖身子着地，手还挽着他的脖子，两人鼻尖挨着鼻尖，分享着彼此亲密的热气。
她道：“她伤成这样，你师父......”
令飞霜干脆将她揽起来，抱到膝盖，双手揽住她的细腰，脸颊与她贴在一起蹭了蹭，眸中一片餍足之色。
“师父嘱托我好好教导她，她心术不正自取灭亡，我代师父小施惩戒，以免她踏上邪路，何错之有？”
也罢，只要他能自圆其说，他自己都不在意，她又能做些什么？
令飞霜又道：“晚晚，和我一起回北华吧。”
楚玖看着他，突然道：“玉珠是不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