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二、天地不容
沈良曾经以为,他与方辰宁还有很多时间，足够他短暂挥霍，然后用余生去珍惜剩下的部分。
碾灭即将燃烧殆尽的烟头，沈良呆坐原地，心里像被挖了一个洞，空荡荡的漏着风。
他抬手想搓搓脸让自己平静一点，可是抬起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围巾,略带粗糙感的布料划过手背,不疼只是有些痒,暖融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从中涌上，驱散围绕在他身周的寒意。
他想起了某一年的冬天，可能刚刚入冬吧，气温还不太低，至少不到要围围巾的地步。但是就在一个普通的下午,方辰宁忽然到公司来找他，将这条围巾送给他。如果不是方辰宁,他甚至想不起那个平凡的日子竟然是他生日。
那个时候，他好像还没爱上他。可是却习惯了他的温存和照料。
“天气逐渐转凉,而且最近我们都很忙,我可能没办法陪在你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一边为沈良围上围巾打好结，方辰宁温润的眉目在窗外投入的柔暖日光中温柔从容，是他此生所见最美的模样。
或许正是在那一刻，沈良怦然心动,却爱而不自知。
“啪”的一声，沈良按下打火机，又点了一根烟。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味，他很有吸一口的冲动，只是刚刚递到唇边又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其实方辰宁打小身体就不好，并不是落水之后才落下的病根，所以他最碰不得烟酒。沈良想，好像是在他们交往的第一个月后吧，方辰宁发现他在抽烟。那时他正因某些事而苦恼，烟和酒恰好是他少有的几种自我慰藉的方式。方辰宁见到后，先是皱了下眉，什么都没说，抢过他手里的烟用力抽了一口，把自己呛进了医院。
沈良当时差点儿被他吓死，打那以后就戒烟了。
“你心情不好，想抽烟，我不拦着。”躺在病床上，面容苍白的方辰宁用虚弱的声音轻轻说道，手被沈良紧紧握住，冰凉的指尖染上他掌心的温度，“非但不拦着，我还会陪你一起，这样你是不是会好受点？”
“对不起。”额头贴上方辰宁的手背，沈良心里当真有几分歉疚和悔意，“我会戒烟的，我保证。”
方辰宁闻言笑了笑，长睫微颤，缓缓合上双眸。
怔怔回过神来，沈良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长出一口气，然后拈着烟头狠狠按在掌心。
火焰烧灼皮肉发出“滋滋”声响，剧烈的痛楚自神经末梢涌上，一路痛到心里最深处。疼痛使人清醒，也使人心静，沈良品尝着这份痛楚，希望借此压过心中绵绵不绝的苦涩。可是零丁的火星很快就熄灭了，再强烈的疼痛也随之褪去，注定事与愿违。
沈良盯着手心那个被烟头烧出来焦黑小洞，自嘲地嗤笑一声。正要起身离开，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令他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栗的声音。
“小叶，你在干嘛？”
是他！
沈良平静的心湖因为这短短六个字掀起惊涛骇浪，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冲到声音传来的地方。然而在意识到话里的内容时，他又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几乎冻到连血液都结冰。
小叶，那是他的妻子颜叶吗？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天之骄子般的沈良嫉妒，那么那个人一定是颜叶。说出去恐怕他的朋友和对手都要笑掉大牙，一个家世一般长相不能说非常漂亮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他嫉妒的？
……怎会没有，方辰宁最后……选择了她啊。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沈良向声源地走了过去。越过繁复的花枝，踩碎一地摇曳的花影，他莫名觉得无比紧张，连呼吸都屏住了。
走近跟前，他拨开眼前遮挡视线的枝条，定睛一看，便看到了让他心肺剧痛的一幕。
颜叶为方辰宁理了理衣领，然后抱住他在他额上亲了一下。两人都笑得开心，笑容明媚灿烂，纯粹到极点。
眼里像洒了一把针，痛得沈良忍不住弯下腰，捂着缩紧绞痛的心口咬牙隐忍。虽然早就知道两人感情好，可所闻与所见终究是不同的感觉。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心可以疼痛至此，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否则真的可能会活活疼死。
“嗯？”方辰宁好像感觉到什么，讶然回头，却只看到摇晃的树枝。
“怎么了？”见他神色古怪，颜叶疑惑地问，边问边从包里拿出装着药茶的水壶。
“没事。”摇摇头，方辰宁收回目光，微笑着说。
匆匆逃离那个地方，沈良跑了很久，跑得精疲力尽，再无一点儿力气，才跌跌撞撞地停下。他急促地喘息，脸色煞白，神情呆滞，好半晌才怔怔回神。
是了，那个人的生命里，早就没有他的位置了。他不是已经知道也接受了吗？为什么看到方辰宁和颜叶举止亲密时，他还是会这么在意，这么……难过？
“阿宁……”
他恍惚凝望远方，微风拂过，衣袂飞扬。良久之后，忽然捂着脸低笑起来，沙哑的声音低沉疲惫。
我还能怎么办？即使不愿意，可除了祝福你们，我又能如何？
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至于我，就让我守着对你的回忆，安静地生活、工作、老去吧。从前是我太蠢，如果我能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没有把你伤得那么深，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沈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片刻后，他的神色已然恢复到最初的淡静镇定。真实心绪唯有暗沉的眸底和眼角眉梢处可看出些许端倪，面上至少已经看不出什么。
双手揣在兜里，沈良一步一步缓缓向来时的方向走去，越走心里越是一片清朗。
他现在宛如一个被放逐的过客，天地不容。
而他的天地，是方辰宁，也只有方辰宁。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那么多曾经，那么多回忆可供回想，只要那片天空还在，他的人生就永远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