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20章第20章
商隐伏在床上,脸埋进手臂,肩膀微微颤抖,尽管没有发出声音,傅聿阁看出来他在无声抽泣。
他在哭,傅聿阁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为什么又在哭?
如果有人欺负了你,我可以豁出性命为你出头,但是,你总为了个毫无关系的女人哭,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你?傅聿阁理解不了商隐的感情,只觉得这种动不动为女人掉眼泪的举动,简直不像个男人。
“哥,你别哭了。”
傅聿阁走到床边坐下,轻抚商隐的肩膀,商隐抽搭一声,瓮声瓮气地说:“我没哭。”
“别想骗我。”傅聿阁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而后竟鬼使神差地,要把他的脸扳过来看看,商隐翻身往床里头一滚,背对着傅聿阁躺下了。
“你别闹我了,烦着呢。”
傅聿阁讨个没趣,坐在床边晃着腿,没话找话:“哥,你说那个穆怀霜是什么来头?”
“不是说了吗,督军的千金。”商隐不耐烦。
“我看她不像,你记不记得,她说她家里人都死光啦?”
这么一说,商隐也觉出不对劲:“是啊……”
“我跟她说了几句话,感觉她这人或许不坏。”
“像她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你还说她不坏?”
傅聿阁不以为然:“什么妇道公道,都是用来吓唬女人的鬼话。”
傅聿阁不仅不烦穆怀霜,甚至在某些时刻,对她还有一种恍然的熟悉感。这种来源不明的朦胧好感在心里萦绕,直到某一天,他听见穆怀霜跟商潜吵架,他瞬间意识过来,穆怀霜的一举一动,简直像极了他那个我行我素又泼辣无双的娘。
商隐叫了洋车,拉着他和杜婧宜往金鱼胡同去傅聿阁赖唧唧地也想跟去,遭到商隐无情的拒绝。
目送俩人出了门,傅聿阁站在门口发愣。商隐见色忘义,绝情地撇下他,他的心空落落无处安放,倚着门唉声叹气。
穆怀霜吩咐佣人端来瓜子,沏了茶,一下午什么也不干,恣意地晒太阳和看戏。
她眼光毒辣,对商隐和傅聿阁各自那点心思,早已洞若观火。此刻眼见傅聿阁失魂落魄,她笑吟吟地招呼:“别看了,他走远了,过来聊会天啊。”
傅聿阁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抓过一把瓜子便嗑,呸呸呸地啐了一地。
“哟,这么大气性?你叫什么名字?”
“傅聿阁。”
“多大了?”
“十三。”
“你猜猜我多大?”
傅聿阁张口就来:“三十出头吧。”
“小王八蛋,姑奶奶我二八年华一枝花,有你说的那么老?”
傅聿阁一脸无辜:“我姑奶奶们个个四十开外,你还算年轻的呢。”
“生瓜蛋子,嘴还挺厉害。”
“彼此彼此吧,大姐。”
俩人一见如故,就着瓜子茶水唠起来。无意中得知穆怀霜在土匪窝里长大,傅聿阁按捺不住好奇:“你父亲不是谢督军吗?”
“我不认,他们非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
傅聿阁料想他们之间应是有嫌隙,但他没有兴趣深究。
“你跟你娘姓吗?”
“是了,看来你还不傻。”
“……”
一个下午东拉西扯,傅聿阁基本摸清了穆怀霜的来历。
穆怀霜与商潜相识于海上。前年商潜坐船去欧洲的时候,某日黄昏,因贪恋海上风景,他爬上了甲板的围挡。
一条失恋的鲸鱼游来,此君可能见不得罗曼蒂克,在与轮船擦肩而过时,突然发难,猛怼船身。轮船骤然遭到撞击,毫无防备的商潜像个成熟的木瓜,咚一声掉进了海里。
要知道,商潜的水性,泡浴池也可能被淹死。甲板上的游客们七嘴八舌地围观,却没人敢下海救他。眼看商公子就要变成窝囊水鬼,不知何处钻出个穿制服的年轻海员,只见他利落地脱掉外衣,毫不迟疑地一头扎进海里,在腥咸的海水里一番浮沉,终于把奄奄一息的商潜捞了起来。
商潜睁开眼,看到一张湿漉漉的,清秀俊俏的脸,而别人看到的,却是湿身海员凹凸有致的窈窕身线。
这是女扮男装的穆怀霜出海的第一百天。
为了远离谢督军的势力,她托关系出海当船员。她的长相有几分男人的英气,女扮男装一糊弄,遇事能躲则躲,竟也混得风平浪静。但现在见义勇为暴露了自己,她这份工作就算是到头了。
商潜从前的相识相交,都是京城里的淑女名媛,哪见过这样的女人。他躺在甲板上浑身瘫软。洋船管事杀到,指着穆怀霜一通叽里呱啦的责骂。穆怀霜自知理亏,一忍再忍,无奈对方碎嘴刻薄,恨不能将她骂回娘胎转世为男。穆怀霜气得七窍生烟,忍无可忍,索性直起腰杆与他指着鼻子对骂,用生涩的英文将对方祖宗问候了个遍。商潜意识稍稍恢复,努力凝神细听,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
半个月之后,船到码头,穆怀霜随商潜上了岸,两人过起同居的日子。
对穆怀霜,商潜起初敬她,毕竟是为他丢掉饭折的救命恩人,慢慢地,商潜怜她爱她,因她本应是个富贵名媛,却命途多舛,漂泊无依。
她的母亲穆凤晚,谢至柔的正妻,原是艳绝八大胡同的花魁。穆凤晚虽然沦落风尘,但凭着天人之资,一夜露水后便俘获了当时谢团长的心。
穆凤晚被谢至柔赎身娶回家,过门不到八个月生了个胖妞。谢团长沙场上杀伐果决,家事里优柔寡断,见到婴儿的胳膊腿儿白胖如藕段,不仅没有丝毫喜悦,反而阴沉着脸琢磨了好几天。
谢团长眼里不揉沙子,更不可能做谁的便宜爹。他爱穆凤晚爱得要死,如果穆凤晚给他生个孩子,他一定往死里疼爱。
“只可惜,”年轻的谢团长冷漠地想,“这么漂亮的孩子,却不是我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