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骑兵，流犯，奴隶
天狼星，是人类肉眼可见的最亮恒星，其亮度是排行第二位的老头星的两倍，这颗星星则在希德尔语中被称为“烈火灼心”。
而在今晚的迪拉特佤兹，夜空整夜整夜的没有什么云，整片天空如一块墨作的画布，星星就像是洒落在墨布上的荧光粉，一闪一闪，十分显眼。
但江克却没什么心思去欣赏万米之上星河的壮阔美丽，他此刻只能强忍着后背传来结痂的瘙痒和伤口的疼痛。用手臂不断揉搓着自己那如火一般烧的胃部——他太饿了。
这也是江克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太饿也是会胃疼的，因为在自己之前的那个时代，自己只有吃撑和吃坏肚子两种选项。
现在竟然饿得胃酸上涌烧心，这个时候才无比的怀念起一小板碳酸镁铝咀嚼片。
“年轻人。”感觉身后有人推搡自己，江克连忙转过身来，同时用意识关闭了眼前铁灰色的屏幕——
他刚才还在考虑能不能从系统那里赊一瓶咀嚼片出来，毕竟是系统亲口说的“自己的生命现在不属于自己”，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胃疼死吧，如果不是之前加了三点力量值，自己恐怕早就活生生疼死过去，结果系统如同钢铁般沉默着没有回应。
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胡子老头——花白的八字胡，整张脸像是刀刻的一样，人十分瘦削，但眼睛却炯炯有神——这是江克第一次能切实的从活人身上感觉到什么叫做“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焰”。
趁着江克愣神，老头子递过来一包由不知名的大片树叶包裹着的东西——
“嚼碎。”老头子话很少。
江克接过来那一包东西，疼痛让他简直快没有办法思考，但最起码的理智又提醒着他最好不要乱吃别人的东西，因为指不定就要了自己的小命。
“检测到天然碱性物质。”系统的声音如同解放的宣言，江克想都没想就把这一包东西塞进嘴里——开始大口大口咀嚼，就像是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后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过不建议直接服用。”系统的提示音姗姗来迟，但已经显得晚了些——
在强忍住不知名植物果实的辛辣汁水和叶片的苦涩混合在一起灼烧口腔的痛感后，江克艰难地将咀嚼物咽下。
随即而来就是胃部的痛感陡然消失，江克刚想站起身来，感谢老爷子的帮助，结果却突然感受到一股抑制不住的恶心感上涌——
随即便“哇哇”大吐起来，无数还未消化完毕的木屑，小麦和小麦壳渣，树木的腐烂根须连带着大量胃酸一涌而出。
在感觉肠胃彻底放空之后，这恶心感也才堪堪止住，但那股胃部剧烈的疼痛也随之消失不见。
“看吧，年轻人，我们吃的就是这些东西。”老头咧起嘴巴，指着一堆腌臜之物笑着说道。
一手抹过刚刚剧烈呕吐震出的眼泪，江克站住，也笑了笑，“谢谢您，老人家。”
老人收起了笑容，靠近拍了拍江克的肩膀，“你这样的东方面孔很少见，而且你的克斯语很好，来到这里，你之前肯定吃过难以想象的苦头。”
老人的手臂很坚实，看得出来是明显的肌肉轮廓，而且拇指和食指之间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像是经常握骑兵刀磨出来的痕迹。
江克笑着摇了摇头，“老人家，你的身体不错。”
“哦，哈哈哈。当年在马背上的时候更好。”老人笑得很爽朗，两个大胡子在寒风中一抖一抖的，像是一竿月牙。
“您不是迪拉特佤兹本地人，也不是库茨克省的人吧。”
“哦？”老头子胡子的抖动陡然停下。
“眼力不错。”盯着端详江克一会儿，老头子又笑着说：“在我还是个高不过乌兹尔(铁马)小腿的时候，格里亲(父亲)和格玛亲(母亲)就都说我白白嫩嫩的长得像克斯人，不像皮肤粗犷泛黄的哥克萨人。但当我六岁就能够骑着家族里最野，动力最足的乌兹尔挥动萨勒芬的时候，大家又都说我是我七个兄弟里最像哥克萨人的了。”
“萨勒芬？”
“哦吼，那可是一把好刀。”说到这里，老人眼睛里闪过一丝怀念，又突然黯淡下去。
“是源初科技？”
“对的，而且哪怕是在黄金时代，也是很稀罕的好刀。”老人顿了顿，随即以一种如同孩子一般骄傲的语气说到:“是我们英勇的祖先米哈伊洛斯，在当年跟随着罗曼纳斯一世一起创建这个国家的时候得到的奖赏。
“那这把刀……”江克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顺着老者的话语说下去，因为他已经猜测到了有极大的可能是因为这把刀的原因，老人才来到了这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千古以来，概莫如此。
“强大的欺凌弱小的，富有的压榨贫穷的，权贵随意夺走他人的生命，盗贼任意掠走无辜者的自由——这就是伟大的罗曼纳斯皇帝的伟大统治下伟大的基利克斯。”老人迎着寒冷的北风，明明没有喝酒，但眼眶却有些泛红。
“你跟这个异乡人说这些干什么。”一个男人如同鬼魅一般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说话也是耗力的，吃的不够，你没有这个必要。”男人的语气冷冰冰的。
“你是？”看了一眼身旁的老人，江克把手背在身后，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人在饥饿到极致的情况下，可能会做出的一些举动。
今天晚上的这一切太刻意了，自己刚好胃痛，刚好老头过来，又刚好聊起天来，现在又出现一个冷冰冰的怪人。
“朱加什，放宽心，这孩子不是坏人——毕竟老头子我也活了半辈子，什么人没有见过，他没什么坏心思。”
随即又把头转了过来，对着江克解释说：“这是朱加什，第比利哥人，北面的流犯，被看守卖过来的。”
“老哥克萨，你最好小心一点，在这里，做什么都没有下一次的机会。”被叫做朱加什的男人冷冰冰地说完，就又快步消失在了阴影当中。
“这个男人身上也有股很强烈的气质。”江克心里想，他觉得朱加什的这种气质和眼前这个哥克萨老人身上的很相似，但又十分不同，或者说这是一种感觉，一种玄妙的熟悉感。
“他去找那个被大部落抓过来的蒙德兰人小酋长了，不用在意，他说话不好听，但人还是值得信任的。对了，年轻人。”老人斟酌着开口，“这个矿场的奴隶没有能活过半年的，你来得不久，但也能看得到，现在吃得是越来越差。原本按照三个月前的情况，正常应该是每顿一个不掺树根的黑列巴和一小碗豆子汤，而且难得几个星期我们还是可以吃到点荤腥。但自从皇帝准备颁布废奴法案开始后，这里的奴隶就开始这样被虐待了。”
“现在的奴隶价钱越来越便宜，没人愿意接手，因为照着莫克斯那边的说法，奴隶主要负责赏赐给解放后的奴隶土地，所以矿主不再视奴隶为宝贵的私人财产，而监工们为了节省开销，使劲的给我们吃牲口都吃不下的玩意儿。而且动辄打骂，巴不得早点死光，然后换下一批新的。”
“你们有什么安排。”江克听明白了，这里活不下去了，因此，想活下去的人就必须开始做些什么了。
“聪明人。”老人摆正脸色，“跟着我们不一定能活着，但什么都不做，留下去过这种折磨的日子，大家最后肯定都会完蛋。”
“这些消息你们是从哪里听到的？”
“朱加什，是‘他们’的人。”
“‘他们’？”江克有些疑惑，看着老人不愿意细细解释，也就不再做纠缠——无道之世，有些野心家也是再正常不过。
“我能做些什么，为什么来找我?”江克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老人笑了笑，“在我成人的时候，我独自一个人带着萨勒芬去哈得里大山中，按照我们的传统去猎熊，当时我遇见的是哈德里的熊王，我们家族有不下十五个好小伙都死在了它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