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正文030
陆明启的食指一下下点在办公桌面,还在消化刚听到的实在不像请求的请求。这是宛忱第一次托他办事,收到信息说要来办公室商量的时候,险些以为是对方发错了人。
“陪读?”陆指挥的目光十分好奇的往门口逡巡,敞开的大门外倚墙靠站着一个脸上略微挂着点痞气的少年,年龄看上去和宛忱相差无几:“虽然音乐附中的文化课是可以公开旁听,但还从未有学生提出过要找人陪读……”
几根桃树枝贴着教学楼外的墙面伸向窗边,风一吹,空气中晕开一股甘甜香气,宛忱晃了晃端在手里的茶杯,碎茶末顺着杯沿缓缓下沉,说话声过耳却不走心。他看着陆明启,难得对中年男人笑了笑,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协调我不管,我只是来通知你的”。
宛忱刚出生的时候,陆明启就对他宠爱有加,视如己出般悉心照顾。宛勋出事后,他便自觉包揽“父亲”的角色,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恢复,状态一天天渐好,脸上变化着各味表情,唯独寻不见笑。
眼下的这抹笑意,他当然甘愿用任何条件做交换,于是慈爱的点头道:“你旁边的桌椅都空着,我去跟任课教师们打声招呼。”
谈城双手插兜微低着头,被来往学生诧异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舒服,兜里的烟被宛忱收走了,只能把进楼前随手揪来的草茎叼在唇间,不自在的扯了扯校服领口。
这尺寸就跟量身定做似的。
他其实有些兴奋。记忆里的高中生活早就淡在了平庸无谓的日常琐碎里,上到高三从爷爷口中得知母亲的事,便一心陷在王大忠那帮人的交际圈里,眉宇间过早沾上了一层不符外表的成熟气,本该是感受青涩时光的年龄,肩上却多了一份极端固执的背负。
谈城最喜欢听历史课,听老师讲述繁盛年代下小人物们金石可镂的决心,望着教室窗外崇明市干净到不染一色的碧空,偶尔白日生梦,也会对自己的未来有所期盼。
宛忱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搂着他的肩膀招摇过市的回了班级,旁人复杂的眼神暂可以熟视无睹,面前杵着的大麻烦却不能放任不管,还得想个必须能让他心悦接受的理由。
目光对上前桌,宛忱不由得在心里悄声说了句:哥们儿,来点助攻。
秦安蹭的从座位上跳起身,撸着袖子拎着拳头就往谈城眼前凑,宛忱早就摆好了架势,横跨一步结结实实将谈城护在身后,仰头说了句:“我的人。”
心下暗爽。
“什么玩意儿?”秦安指着谈城一脸莫名其妙的对宛忱嚷道:“你吃错药了吧?带个流氓来上课,不怕他那帮同伙一会儿过来掐群架啊?还你的人,我他妈才是你的人。”
原本静默无声的班级被秦安一嗓子嚎破,议论声纷沓而至,谈城忍住火,逼迫自己强行分散注意力,鼻尖扫过宛忱早上刚洗好的头发,吸了一鼻子洗发露的味道,居然也能比刚才要冷静不少。
有点神奇。
眼看秦安张嘴正准备第二波怒吼,秦然抱着三瓶饮料快步进了教室。秦安短暂的借弟弟缓了缓躁怒的情绪,刚想伸手接过一瓶,谁知秦然笔直的朝谈城身边走去,虽挂着冷面,也没抬眼瞧人,却最先将手里的饮料递给了他。
“不是。”秦安一把将秦然拎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训:“你和宛忱吃的一种药吧?什么毛病这都是,开个学都他妈分不清谁是自己人了。”
要不是历史老师及时踩着铃声进班,女高音用她那副浑厚的亮堂嗓把暴躁的秦安喊回座位,宛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放下书包,拿出纸巾将旁边的桌椅擦净,拉过来两桌并齐,宛忱才拽着谈城一同坐下,翻开课本,这节讲的是齐明帝萧琰的历史传记。
谈城把书脊用力摁平,和宛忱一人守着书页一角,专心致志的听课。宛忱从书包里掏出从杂货铺顺出来的薄本递给谈城,他低头一瞧,封皮上漂亮的写着宛忱的名字,打开第一页,是几笔涂涂减减的欠账明细。
“记笔记。”宛忱用手背挡住嘴小声说着,从铅笔盒里拿出两根黑色碳素笔,一只递给谈城,一只在五指间来回转着,时不时用荧光笔往课本上画几条重点,添几道笔迹。
宛忱坐不直身子,喜欢把手肘支在大腿上用掌心托着下巴听课,基本撑不过半堂,脑门就得磕桌沿上。以往磕一下吃了痛才知道老老实实趴回桌面偷觉,现在有谈城盯着,垂下的额头砸在他手背,索性就这么枕着睡了。
两排白桦树旺盛生长,宛忱和谈城并肩走在撒满光斑的林荫路上,道路两侧点缀着密匝的小白花。行李箱拉杆上放着黑色琴盒,轮子滚过的路面时不时跳出两颗跑偏的石子,发出几声“哒哒”脆响。
“不住宿怎么还要回宿舍放行李?”
“陆老师给我留了张床,中午有时回去眯会儿,柜子里放点日常用品,还会多放一套演出服备着。”
谈城脑海中立刻跳出上学期期末音乐会时宛忱穿的那套礼服,食指指背挑了下鼻尖,笑道:“挺好看的。”
上不承下不启没来由说了这么一句,宛忱有心逗他,顺口问:“衣服好看人好看?”
啧了一声道:“都是老爷们儿,话不用说这么明显吧。”
意会的回道:“嗯,衣服好看。”
“……”
钢铁直男。
阳光泼向202房间的每一处角落,温暖的拢着刚走进门的两个男孩,黑色谱架上摆着几张泛黄的曲谱,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和音符。宛忱放好琴盒,靠着窗台深吸一口气,拿出耳机冲谈城招了招手。
光线穿不过两人紧靠的肩头,手机里正放着《memoryandlonging》,谈城没听过,只是莫名觉得旋律有些耳熟。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绝对公平的是时间,宛忱认为还应该再添加一个音乐,就像此刻,谈城的视线落在橙黄一片的瓷砖地面,带着些许薄茧的指尖轻触着耳机,每一下都点在拍子上,听的出神却不自知。
宛忱从未让目光离开他的侧脸,整整一首歌的时间。他试图在谈城身上找到一种专属于自己的诉述方式,能够与这首歌曲想要表达的情感完美切合。
下午有节体育课,宛忱一直是免体,头一回出现在操场,整个班都向他行注目礼,满眼羡慕。他不在体育老师的测跑名单上,有着绝对自由的体力支配,于是拉着谈城,沿着一圈圈烤的炙热的塑胶跑道,大汗淋漓的笑着,狂奔着,步履不停。
盘腿坐在一席草地间,感受微风亲抚在耳边,晴空下俊鸟低飞,一声干脆清亮的哨音响起,乌央的人群纷纷跃过起跑线。眼里映着的,才是年少青春最该有的盛景。
谈城双臂撑在身后,看着不远处跑来的宛忱,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不是腿有隐疾吗?”
一愣:“啊?”
而后立马反应过来,是上次为了让谈城跟自己走在一起时胡诌的借口:“哦,一到春天就好了。”
天真的问:“为什么到了春天就能好?”
下意识回答:“因为今年春天比往年要暖和的多。”
吃饭、练琴、写作业几乎都猫在谈城的店里,宛忱坐在转椅上正回忆着今天历史课讲的内容,后半堂被他睡了过去,重要的知识点没听着,历史卷子答的磕磕绊绊。
谈城蹲在地上缕着进货明细单,标注好的货箱统一堆在柜台前面,正摁着计算器累加成本总价,听见敲玻璃的声音,抬起头看向宛忱。
“有道题卡壳了,你会不?”说完,把卷子往前推出去几分。
放下手里的活,谈城叼起根烟双臂撑着台面,皱眉审题。这题不难,恰好他有把听到的内容写在笔记本上,拿过来顺手一抄即可。
“你帮我抄吧,艺术家的手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