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带着草木清香的风从半开的窗棂里钻了进来,远处药童模糊的讨论声也乘着这股微风,吵醒了床上本就睡不安稳的人。
温暄缓缓的睁开眼睛,迟滞的神思连那个经典的“我这是在哪里”的问题都还没浮现,一阵迟来的疼痛就先侵占了所有的思路。
等她紧紧皱着眉头忍过这段疼痛以后,才来得及打量周遭的一切。
阳光均匀的洒在她的床铺之上,耀眼的让人忍不住移开眼睛。温暄刚醒,眼睛恍然被那样亮的阳光一刺,头不自觉的往一旁偏了偏,抬手挡住了生理性闭了一下的眼睛。
随着她幅度并不大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绑在她手腕上的小银铃约定俗成的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叮当”声。温暄的视线不禁在小银铃身上顿了顿,然后又顺着移到了整个房间的布局上。
这个不大的房间的主人似乎并没有认真把这里当成什么住处,一眼看过去,整个房间除了她躺着的这张床和一旁供人休息的一套小的可爱的桌椅外,就没有什么别的家具了。这会儿房间似乎也被洒在她床上的这道阳光照亮了,家具墙壁上原木的纹理看起来都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晕。
温暄隐约觉得这里的布局看起来有些眼熟,但真要让她去想,却偏生只能得到一阵同刚才大差不离的疼痛来。她抿了抿唇,撑着自己的身体满满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坐稳,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头晕。
手腕上的小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又“叮铃叮铃”的响了几声。
“救命......”温暄等坐稳以后,腾出了一只手死死的摁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抱怨似的小声说了一句。
“怎么又醒了?”祈墨上神推门而入,他像是从什么地方赶过来的似的,虽看不出气喘,但衣衫间都有奔跑过后的凌乱。他一进门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眼就注意到了显然很不舒服的温暄:“彼岸花的毒性一般清起余毒来很慢,没清干净的时候会经常头晕头痛。好好躺着尽量少动头,这样就会好受一点。”
温暄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她现在只感觉天旋地转,连屁股底下的床都似乎打着旋,像极了秋风中自由落体的树叶。
祈墨上神似乎很是了解她现在的难受,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她的床前等她自己恢复过来。半晌,床上的少女似乎看着好了些许,死死的摁住太阳穴的手都松了些劲道。
一缓过来,只见那少女一改许久之前拜见他时的知礼沉着,开口就彻底掠过了他的名讳和尊称,直截了当的问道:“是月魇送我来的吗?她现在在哪?有受伤吗?”
“慢慢说,不要着急,不然头又是要晕的。”祈墨上神一看她这副担忧的样子,脸上浮现了些笑意。他想起之前法线温暄时那只格外温顺的冰雪系魔兽,很是从善如流的说:“是月魇上神送你过来的。”
说着,祈墨上神唤出了他的神格。复杂的神格缓缓旋转,温柔的灵流在无声无息间进入温暄的身体,一点一点细心检查着她身体内毒素的残留情况:“你那时候神志不清,除了她谁也近不得身。我们这数十位药童都只能当摆设,让她在这片刻不离的照顾了你半个多月。偏生这几日我的人手不大够用,就只能麻烦她自己去取药,谁曾想她这会儿前脚去取药刚走,你这后脚就醒了。”
温暄听了祈墨的话后脸上的忧虑并没有消解,她有些不安的眼神看了看门外,然后又移回祈墨上神的身上:“月魇没有受伤,对吗?”
“想什么呢?小神裔。”听见她这杞人忧天的话语,祈墨上神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清晰,最终还是忍不住的轻笑了一声:“曼珠沙华和我一样,都出自天粹塔六层,再过几辈子也伤不到你家那位上神的半根毫毛的。你把心安安稳稳的放回肚子里,在这里乖乖等她取药回来就好。”
等她......
温暄的眼底飞快的划过了一抹失落,她有些小委屈的瘪了瘪嘴,带着些控诉意味的视线又悄悄的滑到了门口,专注的看着夹缝里透出的那一点门外的绿意。
祈墨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这点毫不掩饰的小表情,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收起了自己的笑意,看起来毫无侵略性的面容中透出了些疑惑,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不知道等了多久,温暄专注的眼神中的那一点点绿意终于在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中被白色覆盖了一瞬。她眼神一亮,抬头间便看到了刚推门近来的天祝月魇。
“月魇......”温暄鼻头一酸,短短的两个字百转千回,好像诉说了无限的委屈和惶恐。
“怎么了?”月魇有些意外,她微微挑了挑眉,看了一眼祈墨,然后顺道把手上刚拿回来的各种瓶瓶罐罐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之后,才坐到了温暄的床边。
不等温暄说话,月魇先是不知道从哪又摸出来个晶莹剔透的拨浪鼓塞进了她手里:“我们阿暄又梦到什么吓人的大东西了?”
吓人的大东西?
温暄看了看自己身旁格外温柔的月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拨浪鼓,后知后觉的感到些许不对来。
拨浪鼓做的很是漂亮,不说别的,就是这如水晶般剔透的外表,就足以讨得绝大多是小女孩的欢心,只可惜,这拨浪鼓两边的珠子似乎是冻过了头,直愣愣的杵在两边,让整个鼓都成了华而不实的“哑炮”。
温暄不是第一次见这只拨浪鼓。她很小的时候没有人管,天天蹲在后门看别的小朋友的玩具,做梦都想要一只拨浪鼓。后来到了南浦冰原和月魇熟了以后,就很是委婉的跟她提了有关拨浪鼓的事。只是大约是因为九重天的小仙族们不玩这个的原因,月魇的当年的那只拨浪鼓只是学到了形似,本来应该随着拨浪鼓的旋转击打鼓面的那两颗珠子被月魇结结实实的用一根细小的冰棱穿在了鼓面两侧,傻乎乎的支楞在整个拨浪鼓两边。
那只拨浪鼓虽然说看起来傻了点哑巴了点,但到底是温暄多年的夙愿得偿,如今也应该还被她妥贴的收在南浦冰原的小柜子里。
至于如今手上这只......
温暄眨巴眨巴眼睛,有理由怀疑这是月魇为了哄她开心新做的一只。
她抿了抿唇,回过神来,小声的开口又叫了一遍月魇:“月魇......”
“嗯?不想要咚咚?那我去找咩咩?”月魇似乎并不在意温暄之前长时间的出神,这会儿一听她说话,便垂下眼睑看着自家小神裔还带着些水汽的眼睛:“我去找的时候害怕了就大声告诉我,不要闹,好吗?”
话音刚落,月魇便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头,然后起身欲走。温暄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发展,赶忙拽住了她的大袖,有些害羞的笑了笑,很是小声说:“不用......”
“......”到这个地步,月魇总算是感觉到了些不对,她看了看自家低着头的小神裔,然后把疑惑的视线放在了还站在床位默不作声的祈墨。
“温暄姑娘应该是从幻境里恢复出来了,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她状态还不错的样子,就是余毒没有清干净,还有点后遗症,不过这会儿也急不得。”说完,这位上神像是终于看够了好戏,忙不迭的走了出去,临走前还小小的打趣了一句月魇,语气中莫名有了些衍麟上神讨打的意味:“醒了也好,有自家上神陪着,就不用我天上地下来回折腾了。”
“......”月魇没再理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温暄,半晌才问了一句:“还哪里不舒服吗?”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平淡淡。
温暄本想习惯性的先摇摇头,却猛地想起自己刚刚那阵颇为不好受的头晕,硬生生梗住了脖子,打断了自己马上要做出来的动作,乖乖巧巧的说:“暂时没有。”
“好。”月魇应了一声,然后便陷入了沉默。
近百年没有再见让她们二人之间莫名生出了些生分,好像没了那层幻境的遮掩,一切的亲近照顾也没了位置和理由似的。温暄听着她这会惜字如金冷漠疏离的话,不禁又想起了刚刚她那副嘘寒问暖温柔似水的样子,她有些难过的撇了撇嘴,学着自己许久以前同她撒娇的语气,试探着开了口:“看不出来月魇你那么喜欢小孩子......”
月魇闻言没有作声。
这继续的沉默莫名给了温暄更多的勇气,她抬起了头,两只眼睛都直勾勾的看着月魇,再开口时语气中都流露出了明显的委屈:“小时候的阿暄如珠似宝,长大了的温暄就成了根草,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说到底就是三百年没照顾我,感情淡了,不爱了呗......”